我们到达饭店不久,他就烟味儿熏天地进来了:
“石你发财了吧,我说过‘狗走千里吃屎,狼走千里吃肉’嘛!”赖坐下拿起石的烟:“看看你抽的是什么烟,再看看我,我要有你这两下子......”赖说着点上一只支。
其实石这些年在北京并不是很成功。若论智商、论谋略,都不在人下,但他不太容易获得通常意义上的那种成功,不黑不厚的他做到这份上已经够累了。
“棋艺悟得透了,下棋反而不容易赢。”石喜欢这句话。也许是的,悟透了就会把下棋当作一种艺术,注重下棋的感觉,享受下棋的过程,而不是结果;人生悟透了,心中就没有了一个幸福的极致,就会少了发财发迹的劲头,钝了赚钱的锐气。
“真是个窝囊废!”这句话是赖的叙述前奏,后面定是一桩不平事。我和石等着下文。“余善明,你记得吧?分居了这么多年,办调动办了这么多年,本来学校已经答应了把他爱人从矿上调到附小,校长一死,副校长就把名额给了别人,听说是市委一个秘书的侄女。”
“校长死了?”余善明是谁我们当然记得,但校长去世这件事让我们吃惊。
“你们不知道啊?半个月前小余请学校的大小领导们吃饭,校长喝多了一点,骑上摩托车就冲进了东山下的石桥洞。”
“校长是以学校的名义答应的,副校长怎么会这么做?”
“说话的人都死了,谁还管那么多。”|
“小余也可以找副校长啊?”
“你还不知道他有多迂腐?他能看开这个口子吗?他以为一手遮天的校长是代表学校呢!”
“他可能是以为校长的那些亲信不会不念及校长的提拔之恩吧。”我猜测,我知道余是个基督徒。
“你算说对了,校长火葬的那天他也去了,结果除了家属,他是唯一掉眼泪的。”
“他及时到副校长那里再跑跑可能就妥了。”石抽了一口烟幽幽地说。
余善明是十年前和我们一块儿分到这儿的。他极其平和,与世无争,也很有爱心,学校里谁家有需要出力的事都会想到他,他从不拒绝。我想他是带着他的信仰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
“妈的,排队也该排上了,要是我,非得闹他个底朝天!”赖和久说。
赖是我们学校的灰色人物中唯一成功者,他有职称、有房子,学校大大小小的好事都有他的份。他有他的法宝。听说他因为评职称的事去校长家吃了几天饭,因为要房子的事去副校长家里住了几天,还去市里告了校长一状说校长公款吃喝,任人唯关系,还说他快把学校变成了妓院。这些都是听说。当年他借着酒劲在校长办公室摔了校长的茶杯一事倒是我们亲眼所见,不久,他就将目不识丁的妻子调到了我们学校的收发室。同事们因此大为受益——那以后员工们的信就很少丢失。大家说不再丢信也许跟赖太太不识字有关。也许是因为她珍惜这份工作所以很负责任。
赖如果喝的酒少些去上课,就会在课堂上抨击社会、影射校方,为此学生们称他为学校的鲁迅。如果喝的多了就会三下五除二地讲完了,跑到收发室去睡觉。我们在下了班去查看信件时,有时还能看见他隔着被子午醉未醒的睡姿,校长看见就当没看见。
“老吴呢?”石问。
“他现在调到市委组织部了,他们夫妻可真是对方事业的好帮手,当年杨靠着校长,不好好给学生上课,忙于拉关系,把老吴从学校调到了市里,现在副校长想当校长,又想拉吴的关系,就把杨提为后勤校长,其实后勤根本不需要校长,唉,这地方是不能呆了。”最后这句话是赖常说的。
吴和杨是夫妻,都是我们一起分来的校友。
石站起来说我们去吃饭吧老规矩我请客,赖说哪能呢你远道回来要不也把余善明叫来吧。
余善明在饭店餐厅见了我们,高兴得直搓手说不出话。赖说:“小余,你看我也帮不上你,我把你的事和石说了,这件事只有老吴两口子能帮你,石和他们说准管用。”余善明听了,脸上浓厚的笑容就化作薄薄的一片挂在忧虑的脸上。赖对石说:“那年老吴那件时要不是你给兜着,他能有今天?对吧小余?”余善明正在想他的心事,他机械地点了一下头。“我有事回去一下,马上就来。”说完匆匆地走了。
我们都知道赖说的事就是那年的“巴彦塔拉事件”。
不知谁在巴彦塔拉饭店和三陪小姐睡觉,不巧被公安抓获,曝了光,一个小姐在供出她的前科时说出了吴。吴吓得不浅,他是党员,那时他正等着当团委书记,和杨的感情也正处于危机阶段。石替他兜揽此事,说是他冒了吴的名字,说那晚他和我吵了架跑出去喝了酒发泄了一通。石对我说:“反正我也有政治前科,再说你也不会怀疑我。”我真是哭笑不得。有趣的是,换了主角,领导和群众都不那么起劲儿了,我想,这就是一个人无所求的好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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