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时,在抽屉里发现一只小巧玲珑的葫芦,突然忆起六年前,曾在附近一个朋友家倚墙而立的绿藤上攀爬求得,得来时它还是只绿意盎然的葫芦娃。
葫芦黄澄可爱,饱满吉祥,在手间仅够一握,当初因为喜欢而索取,追逐金钱而忽视,如今发现又重逢,于我而言,重启葫芦兴味,是个破天荒的突破,是对闷在钱堆里的自己,一点天真的救赎。
我们的老邻居曾经在东北当过兵,退役分配在某钢铁厂,钢铁厂倒闭后,他一直生活在我们的乡下。多年里,他曾为人家的新房家具彩绘油漆,在铝合金塑钢代替木门窗棂的年代,没落的彩绘油漆,并没让他背井离乡,外出谋生。
十多年前,在乡间集市上,遇见他的时候,看见自行车后架上,竖立着一顶糖葫芦般的圆胖高架,架子上满是大小葫芦,上面描摹些山水人物的烫画艺术,那些都是他平日间的艺术大作,像所有有爱好没有成名的艺人那样,这般的坚持显然让日子拮据难堪,也招来旁人的白眼,“弄那个葫芦把日子弄成镰圈了,人家孩子上高中上大学,哪有他那样日搞干的,五十一百的给孩子生活费,有时接续不上还要向别人拆借,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你个大男人养不了家糊不了口,搞什么艺术葫芦,还是安分打个工,女人娃娃得些实惠……”
也许艺术的清名,让他很是鄙薄市俗的人们,他看见熟人时,最多模糊一笑,也算是高抬了。只有他的那些同行者,他那些艺术知音,才可打破他的沉默寡言,人们偶尔听见他的流利表达,口若悬河,还以为自己穿越时空呢?
他迷恋葫芦世界,中高结实的身板,闪着黝黑健康的光泽,那张棱廓分明的国字脸,更是让他透出成熟男人稳重海涵的气度。他会在承包的土地上种植葫芦,保障葫芦货源的稳定,也会到处搜罗奇葩树根,在那些自然树根上,微凿创意,清漆挥洒。房屋院落,檐下葫芦,庭院根雕,以精神的自我丰足,抵御着身外的物质匮乏。
这样献身衷爱艺术,也曾数次入围民间赛事奖品,虽未得到财神老爷的金银财宝,特惠眷顾,但他执著坚定,醉心于艺术事业的默默无闻,日月映照,苍天可鉴。
他蹬着高架自行车,怀着乡土艺术的崇敬情怀,载着他的烫画葫芦,风吹日晒,跟集赶会。
我们虽是邻居,少有交集,过门那年,他已搬迁别处巷院了。见面点个头,也算邻里平常客套了。
自以为没有邻家大哥绘描烫画技能,但热爱艺术,喜好自然的嗜好,从来没因年岁的渐衰而消怠。
为了发扬爱好葫芦的欢喜,着实费动起心思。从葫芦闭阖的嘴巴上钻个细弱的进出口,以求取籽保本。我的完美期望,显然空置失落。上面的内胆里没有籽粒,在用器具向下探索时,还是弄坏了上面的葫芦层,为此难过了两天。
在我的数声叹息里,终于从下层的内胆里倾倒出瓤带的籽粒。清明前喷植在荒废的花盆里。清明过后,就把那些参差不齐的嫩苗,移栽进院落边缘的有限土地中。
起先葫芦苗看不出什么成长的迹象,那叶片上亲近着蚂蚁旱虫的朋友,不伸展不说,倒卷紧如蛹了。这不免加重焦灼情绪。后来在邻居家问了苗木护理,又配了些除旱虫的农药,那叶片长起来了,个儿拔高了。男人又嫌双苗间距短,偷偷拔掉了,再看看那剩余的五六棵,零碎单薄,又能结几个葫芦呢?
在期待和担忧里,那葫芦藤顺着立杆攀爬着,它们长长一截,扎起一截,高出了墙头,自行发展了,有些枝条从墙头的地方一路搭拉下来,疯长到地面的地方,又斜里去了。
农历五月中旬,这个季节了,除却绿色葱茏,它们的花朵呢?
夜里那场暴风雨后,在早晨的鸟鸣里,看见葫芦叶间,升起一朵细弱白花,好清秀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