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体户的房子离马路不远,顺马路向南走一段能看到一间简易的小房,我们来时,里面住着个老头。据说这房是以前的木材检查站,队里的老胡头为了给儿子腾房结婚,就请示了队长,略做修缮,在这里安了身。
小房有了烟火,农闲时人们有事没事就溜达到这里坐坐。夏天人们嫌屋子小,老胡头就在房头埋了木桩,上面再钉上横板。大伙坐在这简易的凳子上,一边吧嗒着旱烟,一边唠着闲嗑。谁人懒惰,花钱买了化肥,小份地反而得了丰收,真是懒人有懒福;谁人勤快,费力拾粪沤肥,结果产量平平,怎么勤快人竟不会种地了;谁人老实,可不省心的媳妇却系不紧裤腰带,跟了别的男人钻了高粱地。大伙唠得热火朝天,蹲在一旁的老胡头却不插话,只是手里的树棍不停地划着地面,不知是画画还是写字。
老胡头的小房,不仅男人喜欢到这儿溜达,女人也常来这儿聚会。女人话匣子一打开,老胡头就赶着自己养的几只小鹅离开。路旁的荒野地不缺嫩草,老胡头赶着几只鹅,溜达着在小房附近转悠。那些女人凑一处,也不全是胡诌瞎扯,保媒拉纤也成全过一些好事。老胡头的小房子这里,俨然成了信息集散地。老胡头好像知道那些女人啥时候能唠完磕,每次回家时,保准她们没了踪迹,只留下喝水的瓢随意横在凳子上。有人问过老胡头,人来人往,乱哄哄的,你这是图希个啥?“我就图这份人情,人家没忘了我老胡头,是看得起我才来这儿,我稀罕还来不及呢!”
夏季白天炎热,人们就等到傍晚凉快时来这小房。为了驱赶蚊子,老胡头就捡来一些干草点燃,又割了绿色的蒿草盖在上面,浓浓的烟团升腾而起。人们坐在冒着浓烟的火堆旁,嘴里吐着烟圈,大烟团与小烟圈相遇在人们的头顶,又引来了一天的暮色。在渐浓的暮色里,那烟圈也逐渐模糊,只剩下嘴边的烟头还闪烁着忽明忽暗的光亮,就像一些萤火虫在老胡头的房前聚集。老胡头照例不插话,只是埋头看护那烟火堆。老胡头早就反复说清楚:烟头不能乱扔,一个火星,也不能跑出去进到蒿草棵子里。大伙儿都听他的,抽完烟,扔下蒂把,便伸出脚掌,用力地碾灭。大伙儿唠够了一走了之,老胡头还会端来水把火堆浇灭,火堆不冒烟了,才进屋休息。
集体户的男生也常常到老胡头那个小房去,去完回来的谈吐,明明白白是有所收获,开窍了一样。由此我们女生推断,这老胡头不是个平常的农村老汉。后来果然弄清楚了,他是当年被打成另一派被发配到这里的。因为表现好,队里人早已不把他当外人,他也与这里的人融合在一起。
后来我回荒沟,去瞻顾那茅屋遗迹,那里什么都没有了,只有微微隆起的一丘高土告诉我,这里曾经有过一间房子,房子里住过一个有故事的老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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