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来传

 

她和我说，她不只是个耍猴的

天，人，阿修罗，饿鬼，畜牲，地狱，她在生死流内，所累积业力，贯穿过去和将来。对于世人来说最难的"选择"，在她这里，就如同日出日落，不过是一种常规，伟大而又平凡。人们奉其为神灵，双手顶礼，诉说种种苦难，却少有人在她耳边说起幸福，欢乐，喜悦。久而久之，她也倦了，于是入六道，走轮回，删去了自己和这世间的一段记忆和过往，没留余地。

大闹天宫

(一)

"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

她确有神通，那一世，她早早的就踏上去天宫的路，在天宫之上，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场闹剧，其实那猴子想来也受了不少苦，无非就是一个暴发户，有一众狐朋狗友，有一群忠诚的信徒，也许还交过三两知己，动过一荏情愫，但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不知天有多高，还敢号称"齐天"，犯了众怒，反了天条。按照前一世的流转，他好不容易灭了九曜恶星，踏四大天王，平十万天兵，却在和二郎神单挑时被太上老君偷袭，又被狗咬了一口，丢到了炼丹炉里，九死一生。

想到这里，她盘起跏趺，冷笑道:"有能耐单挑啊"

她不是不能操盘，只是懒。

到了这一世的出场时间，她整了整外衣，转念一想也没人在意，她装饰上应有的表情，低头看那猴儿，却久违的，在那黑眸中看到了自己，她后悔没带上几滴眼泪，没办法也只能在心头泛一朵小小的浪花，也罢，现有的表情才更应景——慈祥而冷漠。

她知道那猴儿用尽浑身解数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她只是想，能不能一会儿别往我手上撒尿。

甚至都没有一个念头的时间，那猴儿已经被她压在山下，动弹不得，她也看不见自己了，她知道，留给那猴儿的，不是过去的齐天大圣，也不是历经苦难之后的斗战胜佛，留下的，只不过是那短暂的一瞥，这一世，就这样吧。

(二)

她越发感觉空空如也，这种没有感觉的感觉甚至比扎她一刀还要痛苦，虽然她的过去和未来都受过或即将遭受无穷尽的苦难，但当下的空让她倍感煎熬。

"这是一种修行么？"她小声嘀咕

"可我还需要修行吗？"

她终究还是没能自我和解，到了下一个时节，那个听了千百个轮回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快去西天请如来佛祖！"

这一世，我演一场戏吧，她想到。她带上了一个极度扭曲的躯壳，带上了一摊暗红色的血液，在那猴儿棒子落下的前一刻，把一切都布置好。

"省的猴儿尿完我还要洗手"，她窃喜。

"佛祖，佛祖它！！"天宫一片混乱，有的神摆好架势，准备背水一战，有的准备倒戈，向那猴儿行大礼，有的神狼狈不堪，想当逃兵，玉帝也是其中之一，但常年在那椅子上坐着，刚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被一旁的天蓬元帅拉住，"你，，您不能跑啊！您跑了我们怎么办？"

"你还想不想和你的嫦娥仙子你侬我侬了，你保护我离开，我就给后羿下个命令，再立个一妻多夫的天条……"

"有意思，有意思"她笑道

只见那猴儿收起了金箍棒，盘腿坐下，半晌，备战的神们放下了武器，跪着的神偷偷的抬头看那猴儿，逃跑的神也不跑了，有那么一瞬间，可怕的寂静萦绕整个天宫

"不打了？"玉帝喊到

"又不是我想打，我一个猴儿，你非得让我像狗一样活着，我吃个桃怎么了，哪只猴不吃桃你告诉我？我偷两个仙丹怎么了，那都是你们不稀罕的东西，关键是你们不是口口声声说什么公平正义么？我那些小兄弟招谁惹谁了，我叫齐天大圣招谁惹谁了，你叫玉皇大帝怎么没人过问你呢？"

玉帝无言，并不是他词穷，而是十万天兵都被那猴儿灭了。

"别啊，别就这么结束了啊"她意犹未尽

只见那猴儿叹了一口气，拔下一撮又一撮毛，把整个身子拔的血肉模糊，变成了十万天兵，变成了四大天王，九曜星，变成了花果山死去的猴儿们，最后，变成了她。

"我没爹没娘，我也不知这天宫是个什么道道，该没的都没了，但这些人的爹娘也许会很，，很，，怎么说呢"，说罢，那猴儿又揪下一撮毛，血顺着伤口留了下来，盖在了凝固的血痂上。

"对，就是这种感觉，我也没什么办法，能骗一时是一时吧"

说罢，那猴躺在云上，把金箍棒往天上一扔，恢复到原来的大小，动了一下指头，金箍棒向那猴儿飞速的冲过去，那猴儿成了天边的一朵红霞。

她又一次后悔了，倒不是后悔这次没装饰悲伤或是难过，而是没能冲过去再看一眼自己。

女儿国

(一)

"四大皆空"她念到

那一世，那个风度翩翩的白面僧人终究还是没能睁开心里的眼睛。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不敢睁眼看我；如果你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你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还说什么四大皆空？"

"女王陛下，贫僧已许身佛门，并与大唐天子有诺在先，还望女王陛下放了贫僧西去，来世若有缘分……"

"来世，来世尼玛啊，我有来世，你有吗？"她想到

僧人流汗了，那么多妖魔鬼怪想食其肉，他都未曾流汗，因为他坚信一切皆为定数，在任何一个时间节点死去都是为前世的业障所做的弥补，功过相抵，自然命运之盘还会流转，功大于过，修成正果，传道授业，过大于功，自然此世陨落，踏入轮回。

僧人第一次找不到答案，佛法里没有女儿国的国王，她不要长生不老，她只是想要我的心恒守不离，我取经不就是为了普渡众生么，她也是众生之一啊。

那一世，她派去了琵琶精给僧人解围，其实她明白，这不过也是一场戏，为了解脱更多的人，她不得不放僧人前行，将那个水一样的女子铺在路上，让僧人去踩，踏出女儿国的那一刻，女子丢弃了王权富贵，僧人守住了戒律清规，僧人坚守佛心，置红尘于心外；女子身涉红尘，藏爱恨各一半，只不过从这个时刻开始，这一世再也没有佛法了。

(二)

"众生皆苦"她叹了口气，杀死了琵琶精。

"你说四大皆空，却紧闭双眼，不敢睁眼看我；如果你睁眼看我，我不信你两眼空空；你连眼睛都不敢睁开，还说什么……"

她推了一把，僧人吻了上去。

一笑喜相逢，似嫦娥，下月宫，丹山念夜鸾求凤，天台路通，巫山簇峰，柳稍露，滴花心动。正情浓，鸳鸯枕上，又被五更钟。

这一世，也没有佛法了，她笑到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