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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里牧
李米的电话在地上不断静音震动着，但躺在床中的他没有半点去接的意思。
李米知道那一定死党王磊在催自己赶快到场，据王磊说今天要介绍一个满分美妞给李米认识，看着王磊整天在社交网络上炫耀的浓妆重彩“美貌”老婆和两个长相如ET一般的孩子，对这位死党口中的满分抱着一千个负分的怀疑态度。
即便是怀疑，李米仍被吊在面前的这根胡萝卜吸引着答应了参加同学会。在IT行业这个加班重灾区，李米这个习惯混迹风月场的家伙已经六个月不尝云雨滋味，这对于任何一个熟识他的人，都是绝对意外的认知。
聚会晚上九点开始，现在是八点五十二分，微信里已经看到有些同学的聚会照片开始刷屏，但他们忽视了一个规则，一个李米牢牢印在脑中的规则。
所有聚会，要晚到半小时。
越是晚到的人，越代表着他是成功的人，越代表着他有高出其他人的身份和地位。这是李米翻看总监桌上的一本社交升职宝典时看到的话。
其实李米在三小时前就已到家，他精心计算过，从住所到银座酒吧开车要一小时，步行却只需要十分钟，所以九点二十是最好的出发时间，迟到半小时，不算长也不算短，不仅能避免开场那些俗不可耐比工作比家庭比收入的聊天，还能让早些到场的人们开始互相灌酒而忘记自己的存在，更不至于被他们酒后说胡话吓跑了王磊介绍的美女，想到这里，李米不禁为自己的周全安排得意起来。
但这个计划有破绽，唯一的破绽，是此刻站在门外已经用两条如象腿般粗壮胳膊轮番轰门一刻钟的杨大妈。那轰天炮式的敲门声已经让上下三十六层楼的住户们都知道了十二楼有个欠了房租未交的可怜家伙，甚至还有好事的住户将这种敲门声录了下来，在过年不能放炮时用来假冒高升的声音。
“快出来，说好了今天交房租的，我看见你的破车停楼下了！”杨大妈做过切除扁桃体的手术，这让她的声音如公鸭一般粗哑。“你也不瞧瞧别家，人一年涨四次房租，我只涨两次，就这样优待你还不准时交房租，住不起就赶紧滚出去，我可有钥匙，再不开门要进来了！”
大妈的警告让李米蹑手蹑脚地挪到门旁，原本想要反锁门的他在接触门扣的那一刻停住了，李米记得，十三楼一个满脸雀斑对自己很有好感的姑娘在电梯里曾说过，杨大妈曾经因为侵入租户房间坐过班房，所以，不用怕她会在自己洗澡中途就擅自闯入。
李米记得自己当时听到这话后，瞄了一眼那姑娘一马平川的胸脯，客气地笑了笑，一来李米不相信自己会有交不起房租的那一天；二来，他在想，即便是杨大妈真看了这个姑娘的裸体，那应该是眼睛受损的杨大妈向这姑娘收钱才对。姑娘善意的提醒，在那一笑一瞄中结束，李米甚至忘了那妞告诉自己她叫什么名字，相比较当下杨大妈和李米斗智斗勇的测试，此刻更像是那姑娘对李米肆意嚣张地诅咒。
杨大妈会不会进门？那就赌一赌吧！
李米收回了放在门锁上的手，屏住了呼吸，只在黑暗的房间中透过看外面那个咆哮着的杨大妈，那张肉脸在凸形镜下显得尤为巨大，嘴角左上方一颗留着三根长毛的黑痣，几乎塞住了整个猫眼。让李米汗毛倒竖地是，他清楚听到了钥匙**门锁的声音，吧嗒一声，门锁已然打开，李米倒退了一步，蹲在地上闭上了眼睛，楼上那妞的话果然靠不住！
李米摸了摸裤兜，除了车钥匙和门钥匙，口袋里已经空空荡荡。实在不行，只能用车先抵房租了。想到这，李米心中暗叹，要不是自己嘴贱说了句经理老黄画几十万新买的名牌包花纹很像民工用的塑料袋，就不会被派到穷乡僻壤做市调，更不会丢了钱包和重要证件。
许久，门也没有如李米所料的那样被推开，就连门外的吼声也消失不见，只有额头上的一滴冷汗滴在了他的鼻子尖处。门锁重新啪嗒一声又被锁上，伴随着杨大妈离开时咚咚咚的脚步声，李米几乎在黑暗中跳起踢踏舞来，在努力止住自己再次犯下愚蠢的错误后，李米脑中划过楼上那妞满是雀斑的面庞，她说得没错，杨大妈怕被抓到警察局里。这样的结论，让李米顿时感到整个世界满是对自己的善意和理解，脑中甚至迸发出小鸟欢唱声。
九点零五，李米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这身阿玛尼西装是去年为了跟高级客户签约而花了三个月薪水购置的，虽然至今从未使用过，但今天这种比职位比收入比女人的日子里，它终于能发挥一点点价值了。
当李米将手放在门把上时，心中突然有阵不安的感觉，再次趴在门上，透过猫眼确认门外没人时，一个硕大的褐色瞳孔不断在猫眼前晃了晃，这让李米几乎骂出了声来，杨大妈的回马枪和她的瞳孔一样骇人。
九点二十一了，再不出门就太晚了，当猫眼中带着些许失败感一步三回头的杨大妈进入电梯后的一刹那，李米用最快的速度冲入了另一台电梯，电梯内香风扑面，一位身型凹凸有致的香艳女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冲进来的李米，家门外的惊心动魄还没有让李米缓过神来，视线不断在手表和楼层显示器间切换着，一面在脑中信息里搜索着，楼上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一个香艳的姑娘，他想侧眼再看看，却被姑娘戴着的一顶很大的淡黄色帽子挡住了视线，伴着内心一句标准国骂，李米放弃了去看姑娘长相的努力。
正要搭话间，上衣内侧口袋里的电话震动起来，不出所料是王磊的电话。“喂喂！加班加班，又接了两项目，老板不放心别人做非得让我来！就是，恩，恩，这就来了！”挂了电话，李米有些尴尬地瞟了瞟身旁的姑娘，那淡黄色大帽檐盖住了所有李米想知道的信息。
“叮！”电梯到了一楼，而杨大妈住在三楼，这让李米没有了堵门的担心，绅士地伸手为身边这位可人儿挡住了电梯门。
“谢谢！”姑娘如铃般的声音和她身上的香味让李米几乎半醉着飘了起来，他满怀期望地看着姑娘抬起了头，却有一个大大的墨镜遮住了姑娘半张面庞。
这大半夜，带什么墨镜，李米心中开始咒骂那个发明大墨镜的家伙，让他错过了一睹芳容的机会。
“你是新搬来的吧，这栋楼太旧，常常闹老鼠，漏水管什么的，我叫李米，十二层三号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找我。”李米仍不死心，用惯常吓唬姑娘的方式来拉近两人距离。
“你不是还有聚会吗？快去吧，别耽误了时间。”姑娘的回答让李米一愣，他什么时候告诉过着姑娘他要聚会么？难道是刚才电话里说的？李米摸了摸后脑勺，说了再见后就快步朝酒吧走去，来日方长，李米想着有美人同楼，去往银座酒吧的路上不免心情轻松地哼起了小调。
“嘿，李米，你这小子真是慢呐！”酒吧昏暗的灯光下和吵死人的音乐声中，王磊大喊着举着两杯啤酒从熙熙攘攘地人堆里挤了过来。现场环境哪里还有人在乎早到晚到，李米不禁有些失望，但又松了口气，在这种不适合聊天只适合暧昧的地方，他不用假模假样地装成功人士了。
“怎么聚会定在这种地方？那姑娘呢？”李米扯开了嗓子说话，但在轰隆隆地音乐中也只能让王磊隐隐约约听到。
“几年不见，还是那奏性，就知道姑娘，我让她九点三刻到，放心吧！”王磊在耳边大吼着。
“这么晚？”李米有些意外。
“晚到半小时规则对吧？你上次给我介绍那书，我就知道你丫一定也学了这馊点子，好在哥们我机灵，否则让人家姑娘等你，好意思么！”
“到底什么样呢？你也不发张照片什么的。”李米有些着急，酒吧这种地方，最难辨别对方模样。晚上在酒精的哄骗下觉得对方惊艳动人，第二天看完对方洗脸然后自己想跳楼这种经历李米已经尝试过了数十次。
“保留点神秘感啊！是我老婆同事，放心吧，人漂亮性格又好，绝对厅堂厨房两相宜型，嘿，诺诺，这不来了么！这里，小冉！这里！”王磊习惯性地戳了戳李米的腰，随着他打招呼的方向看去，一个特别眼熟的淡黄色大帽子出现在李米的视线中，李米已经顾不得身旁的王磊对自己挤眉弄眼，这个摘下了帽子和眼镜的姑娘，已经朝李米露出一个甜美无比的笑。
“你好，我是楼小冉。”楼小冉？李米一时忘记握住对面这落落大方姑娘的手，总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但那几乎击穿耳膜的音乐和面前这姑娘的香水味，让他几乎丧失了所有记忆功能。
聚会就在吹牛逼，拼酒，照相发朋友圈中渐渐散场，特别让李米感动地是，王磊在冲自己留下一个成功上垒的姿势后，被老婆早早被召回了家，而楼小冉还是安静地待在他身边，虽然李米远没有喝下被灌醉的酒，但他的腿还是在楼小冉的搀扶下不自觉地软了不少。
“今儿真谢谢你，要不要去我家喝杯咖啡。”李米一面感受着楼小冉的香味，一面在脑中搜刮着成功约会上垒的策略。
楼小冉长时间的没有回应让李米有些尴尬。“咳，我不是那意思，我的意思是，咱们居然是邻居，这么有缘分，不多聊聊多可惜。”李米尽力弥补和掩盖着自己习惯性跑垒的痞气。
“要是杨大妈还在堵门怎么办？”楼小冉终于吭声，回答却让李米愣了半天。
“咳，原来你听到了，也是，就她那嗓门，你没听到反倒不应该了。”李米尴尬地笑了。
楼小冉噗哧一笑。“我就说过，她被拘留怕了，一定不会再随便进租客房间。”
两人此刻停在了桥上，夜里的风带着些寒意让李米清醒了些。他终于知道了楼小冉身上那种莫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他站定了身体，自上而下重新打量着这个在他脑海里那个有好多雀斑的楼上姑娘。“果真！我说呢！原来你这么好看，而且......不一样了，去韩国了？”
“呸！流氓！”楼小冉白了李米一眼，看到对方眼睛停在自己胸前，骂了一句。“其实我挺烦化妆，不仅浪费时间，还要给自己戴上个假面具，洗过脸后，身边的人立马由爱生恨，又何必呢？”
“是！是！我也是这么跟他们说的，看来我们真是心意相通啊。”李米再次打量了一下楼小冉，他这次的话没有夸张和违心。王磊说过，每一次夫妻双方在某件事上如果达到共识，都会让两人的心更近一步，只是究竟楼小冉此刻和自己靠着有多近，李米也不清楚。
“老天给了我们五官，就是让人看，嗅，尝，听，这个世界对你我才更为立体可爱，但你们这些臭男人只关心我们身材是不是丰满，脸蛋是不是漂亮。”楼小冉说到这里，有些忿忿然。
“各方面么？未必吧，眼见未必是实，耳听也有假的，这世界也未必有那么可爱，今天义愤填膺转发的帖子明天就能全推翻造假，别说电视台上的新闻都未必可信，就连你。”李米看着楼小冉的胸脯，欲言又止。“连这些，都能是假的，还能不能有点单纯的信任感了？”李米反驳着，连同最近受到的气，一股脑地朝对方洒去。
楼小冉没说话，反而反手到她背后解开了什么，再从两臂出拉出两根细带，当她从单薄的T恤里抽出她的胸罩丢到了桥下河水中，那个熟悉的平板妹再次回到了李米眼前。让李米感到意外的是，从来不会对平板妹产生兴趣的他，此刻居然因楼小冉的大胆举动心潮澎湃。
楼小冉的手，轻轻放在了李米的胸前，这让李米不禁屏住了呼吸。“当你怀疑所有感官时，当你怀疑这世界上所有的真实时，那就闭上双眼，抛弃所有的负担，成为蒙面的李米吧，静静地聆听着这世界的美好，静静地感受着这世间环绕在身旁的爱意，静静地......”随着楼小冉的话语和她掌心传来的些许温暖，让李米彻底放松了下来，空中的星星，桥下的流水，原本他忽视的一点一滴，此刻都让李米感到无比幸福。
“喔！”楼小冉突然不顾身旁匆匆而过的路人，大声冲桥下的河水和星空欢呼着，她的情绪，大大感染着李米，他也兴奋得像楼小冉一般，朝着星空长啸着，更像楼小冉抛出胸罩一样将自己的阿玛尼西服也丢进了河水。
夜里，李米躺在自己的床上，翻滚了两个小时也难以入睡。“叮咚”李米的短信声响起，是王磊。
“怎样，楼小冉是你的菜吧？”在王磊满是骄傲艳羡的短信后，带着一个大大的剪刀手图标。
李米看着短信，闭上了双眼，将杯子蒙住了头，手放在了楼小冉曾经触碰过的地方，那里，还隐约留着楼小冉的香气。约莫过去了一刻钟，李米慢慢地在手机上回复了几个字。
“下次，给我找盘笨点儿的菜！”
“为什么？人这么好的条件，还看不上？”短信背后，带着王磊连续四个疑问的头像。
回答的短信后带着一个瘫倒的小人。
“为了当一回蒙面李米，老子的西装，车钥匙还有新办的临时证件都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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