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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東慌
很久很久以前，在偌大的城堡里，有一个貌美无比的公主，她叫白雪。
很久很久以前，在诺大的城堡里，有一个长相平凡的女仆，她叫红玫。
她们年纪相仿，但是白雪没有见过红玫，因为身为公主，她是不会刻意去看一个小小的侍女。
红玫也没有见过白雪，因为她还不够资格能抬头直视公主。红玫只知道，她住的地方是公主赐予的，她的食物是公主赐予的，连她这个人，也是公主的。她们就这样，在同一地方，过了迥然不同的十六年。
有一年冬天，红玫去黑森林边打水。这里的水永远不会结冰，而且具有神奇的魔力，白雪需要用这样的水擦脸，好让肌肤又白又嫩。
她走进寒冷的森林，冰雪已经覆盖在树冠上了，树枝挂着白花，偶尔几只鸟停在上面。
“那是什么？”她踏着雪走过去，那里有一团黑乎乎的东西。
是个人。
是个披着黑色厚斗篷的人。
红玫把手抄在他的腋下，想把他拖回去。他太沉了，紧闭的双眼不愿意睁开，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英俊的脸庞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疤，已经结痂了。
红玫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他带回城堡，他太沉了。她把他放在走廊的红地毯上，跪在地上仔细检查他的伤口。真是英俊的大男孩。看着他的脸许久，她竟然有些飘飘然，好像他就是她最后的归宿。这是一见钟情吗？她挠了挠脸。
“这是谁？”
红玫听见了公主的声音，习惯性低下头回应道：“是人，我在黑森林里发现的。我想，应该是个受伤的猎人。”
白雪打量着他们，突然瞪大了眼睛：“这不是邻国的王子吗？快把他拖到客房，来人啊！来人！”
她的声音能带动一群人，很快，几个强壮的士兵把王子移去了客房，王宫里的医生都聚集在客房里，挨个给王子查看伤情。
医生们说，王子只是受到了惊吓，加上体力消耗过多，所以暂时昏迷，只要好好调养就能恢复了。
白雪松了口气，随机令人拿来纸笔，写了封信，交代了情况，让士兵送到邻国去。
安排完这一切，已经过了很久了。白雪用指尖划过自己雪白的脸，皱了皱眉头：“今天怎么没人给我送水过来？我的脸不美了怎么办？”
“殿下，今天打水的是我。”红玫低着头说，“因为发现了王子，没办法带水一起回来，所以。。。。。。”
“那你就再去打一桶来。这是你份内的事。”白雪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而褒奖红玫，而是非常平静地回应。
红玫退出了客房，用力地舒展了一下。在里面低着头，实在太累了。
她突然想起提水的桶还在黑森林那，赶紧加快了步子。加上现在是夜晚，黑森林阴森可怖，偶尔能听见女人嘶哑的歌声，唱得诡异惊悚，听说那是水里的巫婆在作怪。
她很快地穿过凉嗖嗖的森林，在黑色的树木间寻找到快被雪没的水桶，急忙在河里捞起一桶水，转身就想离开这惊悚之地。
“你等等。”
那是嘶哑的老婆婆声音，吓得她脊背都凉了。
“你半夜来到这里，莫非是想实现什么愿望？还是与我做交易？”那个声音继续问。
见对方尚未表现出恶意，红玫转身看了看，并没有人。
“傻瓜！我在水里！”
红玫倒吸了一口凉气，腿已经吓软了，只好蹲下来看个究竟。
惨白的月光撒在河水上，波光粼粼的河面让她有些看不清。
“我知道你爱上今天被你救的人了。”她说着，从水里伸出两根像湿树枝一样的手指，中间捏着一个吊坠，“这是他身上掉下来的。”
红玫小心地接过它，透过月光的折射，她看到上面刻的是一个盾牌和两柄相交的剑，盾上是一只飞翔的白鸽。那是邻国的国徽。
它只有指甲盖那么大，却一点都不粗糙，足以看出雕刻它的人有着十分丰富的经验。
“为什么会在你手里？”她问。
“哼，我只是看他是外地人，想玩玩而已，没想到他这么傻，我弄的迷宫都走不出去。我一生气，就给他的马施了点魔法，他的马差点把他踏死，笑死我了！哈哈哈！”
巫婆的声音嘶哑难听，笑起来更是糊成一团。
“你这样太过分了，我还知道，你总是吓唬夜里的行人。”红玫有些生气。
老巫婆没有应答，过了一阵，见红玫要走了，她才缓缓地说：“你爱上他了，可是你完全没办法和他在一起。我有办法，只要你把你最宝贵的东西给我。”
“我没有要和他在一起，我知道自己的地位。”红玫说。
“但是我知道你的未来，你肯定会回来找我的。”
“我不会。”她回答，“你只是个蛊惑人心的妖怪，我走了，我不会和你做任何交易的。”
她真的走了，这样的坚决竟然是因为她屈服了自己奴仆的命运。
可悲，可悲，女巫笑着。连自己的命运都不敢把握，奴性！
红玫把河水提给公主的贴身侍女时，已经是深夜了。公主早就睡着了，意味着红玫今天的活儿白干了，因为公主只用当天打的河水洗脸。
没有吃晚饭的红玫饿着肚子在走廊上来来回回地走，她太饿了，没有办法睡着，她得想办法弄到点东西吃。
这时，她惊奇的发现，那个王子居然醒了，身后跟着几个侍从，看样子是去吃夜宵的。看来他复原得很快，除了脸上小小的疤痕，还有一些虚弱的样子以外，已经没有大碍了。
红玫一直盯着他英俊的脸，竟然忘了自己不能和身份高贵的王子相视。
“我认得你。”他先开口道，“我知道，是你救的我。你发现我的时候，我还模模糊糊能看见你的影子呢！”
红玫感觉神经一绷，直呆呆地忘了怎么说话。
“呵呵。”他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听他们说你因为我还没吃晚餐，一起去吃吧，我好饿喔，顺便听你说说是怎么把我弄回来的。”
他很自然地牵着红玫的手，引起身后几个女侍从的唏嘘。
她第一次像个贵族一样坐在长桌边，仆人们把食物一样一样地递过来。烤肉，面包，咖啡。她大口大口吃着这些平时只能看一眼的食物，原来是这样的美味。
“你真的很饿。”王子下了这样一个结论，“看来我把你累坏了。”
她的嘴里塞满了食物，只是一抬头看见自己喜欢的人，也会稍稍控制一下。她鼓着满是食物的嘴，从怀里拿出他的吊坠。
“天哪，太好了，你还找到了这个！”他很是惊喜，“我以为我能捡回一条命就是上帝的恩赐了，真是谢天谢地！”
他喜悦的神情看起来更加帅气，还带着一点孩子气。
“真的，太好了，你一定是上帝派来保护我的天使。”
啧。男人的花言巧语和美食的双重攻击，让红玫有些忘乎所以。
“我吃饱了。今天真的太谢谢你了，红玫瑰小姐。晚安。”他说。
然后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留下红玫一个人，还洋溢在幸福中。
第二天，红玫照例很早就起了，像往常一样，把公主的新裙子交给她的贴身侍女，把昨天的衣物拿去洗，然后在公主不在时打扫她的房间，把她的首饰擦得闪闪发光。
“玫瑰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今天我觉得很有力气，不如我们去城里玩玩？”
王子真的很有精神，而且面带微笑。
“可是我得干活。。。”
“嗯，不如我陪你去吧。”白雪突然冒出来，眼神瞥了瞥红玫。
“也可以呀，”王子很是开心，“有这么美丽的公主殿下陪我去。。。”
然后，红玫看着白雪和王子，一起离开了她的视线范围。
啧。
因为搭救了王子，红玫已经被允许能够进出正当场合，也不用再低头面对贵族们了。王子回国前夜，王宫里举办了非常盛大的假面舞会，王国里所有的贵族和富人都被邀请到宫殿里参加舞会。
但是公主的身上，突然长出了很多红色的斑点，这下急坏了她。她的脸上，身上，只要是裸露的皮肤，都有着形状不一的红斑。这样丑陋的她，完全没有办法出席任何舞会。她愤怒地把仆人们从卧室里赶出去，把首饰和衣服都扔了出去。红玫几乎是跪着进去的，她跪着捡白雪扔碎的首饰，一点点收在围裙里。
“红玫，”白雪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出来，起身关上门，然后说，“你救了王子，再救一个公主，对你来说不难。”
“我的身上长了这些怪东西，不知道何时才能消去，可是舞会今晚就要办。我想，你替我穿上那件晚礼服，带上面具，替我参加。”
“啊？”红玫吃了一惊，“可是我。。。。。。”
“我知道你是最忠诚的，我一直都知道。那些侍从都是这么说的，这些年你恪尽职守，你的母亲和父亲都是忠实的仆人，你也是。”
“我现在找不到和我相似的人替我了，你的身高身材都和我差不多。如果嗓子轻一点儿，声音也差不多，所以，你一定能替我的。”
红玫的眉头紧锁着，她没有那么大的勇气。
“放松点。”
白雪找来她的晚礼服和首饰，让红玫换上。
那是一件雪白的露肩礼服，确实，这样的礼服公主现在没有办法穿。
王后也来了，得知情况后，她竟然同意了这种做法。
诺大的房间只有她们三个人，似乎这是件不可告人的秘密。
她说：“红玫，你的父母曾经服侍过我，他们都是我最忠实的仆人。你一定要帮公主参加这次的舞会，今天她非常重要。”
“绝对不能暴露了你自己！”王后严肃地说，“今天邻国国王也来了，贵族们都来了，在所有人的见证下，王子会跟公主求婚，你只要说‘我愿意’就可以了。你不能摘下你的面具，一直到舞会结束都不可以！”
红玫的眼神突然飘忽了一下，瞬间，她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了解。恍恍惚惚地被戴上了面具，推进了会场，看见自己的心上人朝自己走过来，耳语的是别人的名字。
她感觉到王子搂着她的腰，握着她的手，和她跳了一曲又一曲。她突然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人。
那个戴着假面具的人，瞳孔里映着她。
她不是白雪，不是公主！她是红玫，只是一个仆人！
钢琴家的手指突然停下来，眼前戴着黑色面具，穿着黑色西装的王子突然单膝下跪，捧出一枚戒指。
“美丽的人儿，可爱的白雪，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愿意。”她说。
会场里爆炸出一片掌声，王子拥抱了她。
她的面具没有脱掉，一直陪着王子跳舞到深夜，她感觉脚踝很疼。宾客们慢慢散去了，她说她也感到疲惫了，然后回了白雪的房间。
“你做的不错。”白雪说，“今后你就是侍从长了，不用再做那些粗活了。”
“谢谢殿下。”她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很累了，我能回去了吗？”
“当然。”公主说。
红玫脱下华丽的礼服，摘下面具。这时她才注意到，那面具上镶着闪闪发光的钻石，还有几根天鹅羽。
注定了今晚，公主是主角。
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只套了件薄外套，走在王宫外的围墙边。
他们要结婚了啊。。。我只是个仆人，有什么忧虑的。王子本就是配公主，我本来就不会出现在这样美好的故事里。
啧。
她抬头看了看月亮，那个只有一点点细细的月牙儿的月亮，毫不吝啬让它身边的星星也亮着。
只有月亮黯淡了，才有星星的舞台。
“啧，既然代替了，不如永远代替下去吧！”
红玫突然有个非常可怕的想法。
她抱着双臂朝黑森林方向走去。
黑暗里飘着女巫的笑声，除了这个以外，连一点风声都没有。
“我就知道你会来，谁没有一点欲望呢？”她说。
“请你把我变成白雪吧，我要代替她，嫁给王子。”
“既然这样，那么你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你能给我什么？”
红玫想了想，竟无言。
“你有美貌吗？”“我没有。”“嗓音好听吗？”“也许。。。”“那你炽热的心呢？”“不，这个不能给你。”
“不如，把那个公主给我吧。她的脸归你，其他的归我。只要你把她带到这里，我就有办法让她彻底消失。”巫婆笑得几乎要从水里跳出来。
“一言为定。”
红玫第一次冷静得可怕，她撒谎撒得神态自若。她说她找到一位名医能治疗公主的病，但是那医生性格古怪，只见公主一个人。
白雪相信了，她戴上面纱，跟着红玫去了黑森林。
“我们已经到了，那位医生呢？”她问。
红玫没有犹豫，用力把她推进了水里。
河水突然翻滚起来，疯狂地吞没了白雪的身体，她还没来得及尖叫，就被拖进了水里。
“她的皮肤上都是斑点，你得帮我弄好。”红玫看着河水有些变红，捂着鼻子说道。
“那是我帮你的，没有我，你怎么有机会和王子跳舞？”巫婆呵呵笑着，很快，水面上浮起一张脸。
白雪的脸。
精致，毫无瑕疵。
“现在我得把你的脸割下来，才能换上她的脸。”
水里突然卷起一阵漩涡，很快地刮过红玫的脸，迅速撕下她的脸皮，换上的白雪的脸皮。
“现在你就是她了，真不错，呵呵呵。”巫婆的笑声有些恶心，“我要享用我的美餐了，你走吧。”
红玫戴着白雪的人皮面具，迅速地离开了黑森林。
她终于能气宇轩昂地对仆人们吆喝了，她穿上高贵的礼服，浑身珠光宝气，她能把桌上的肉切下一大块，大快朵颐，更重要的是，她很快就能和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了。
这几周对她来说，是难熬的。她有些愧疚，可是不想改变现状。直到当她终于踏进教堂，那个男人和她交换戒指，许下承诺。当她再说那句“我愿意”，和他十指相扣，她以为，这些都是值得的。
夜幕降临，新婚人儿坐在床上。
突然，王子站了起来，穿上便装。
“你去哪儿？”她好奇地问。她感到有些不妙。
“去王宫外呀，你说过帮我的，你怎么不换衣服？”王子更是奇怪。
“答应你什么？”她问。
“你说过会帮我和玫瑰小姐在一起的，你说我们结婚时你会安排她去城外等我。我不想她等我太久。所以麻烦你也快点。”他回答。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纠结了半天，她组织出这样一句话：“她前几天出意外，死了。”
“别逗我了。”王子说，“白天还看到她呢，她说你已经帮忙打点好一切了，就等我了。”
什么？！
她有点搞不清状况，试探问道：“你爱的。。。是红玫？”
“你不是知道吗？你今天好奇怪。”王子疑惑地看着她，“你想反悔吗？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两个国家都由你管理吗？你是两个国家的女王，还有什么不满意吗？别忘了我们只是政治联姻，这笔交易我们都没亏欠。”
红玫好像有点明白，又不是完全明白。
她好像，被白雪，和巫婆骗了。
她哭着试图解释这一切，但是王子只认为她是无理取闹，不予理会。
等到东方鱼肚白时，红玫的脸上挂着泪痕，王子已经离开了。她想，他们应该已经走了很远了。
因为王子临行前交代过把国家交给王妃打理，两个国家的重担都压在了她的肩上。她可怕地发现，这两个看似强大的国家只是纸老虎，内部早已被贵族和富商啃噬光了。周边的外交关系非常不稳定，战争一触即发。因为王子的突然离开，两国的国王和王后都突发疾病病倒了，她一个人在四个人之中徘徊，而那四个人，她完全没有亲切感。只是为了不让国人们说她是冷血动物，她不得不全身心投入照顾他们，还要挤出时间去处理国家大事。
过度的身心疲劳让她心力交瘁，她觉得脸有些痒，轻轻一挠，竟然掉下一大块皮肉。
她哭着去河边，跪着喊着巫婆，可是没有人答应她。只有流淌的河水，从不停止。
谁说别人的生活就一定适合自己呢？
最后，她搞不清自己到底是白雪，还是红玫。她的脸完全腐烂了，她不敢照镜子。她只能用面纱蒙住自己的脸，躲在重重冰冷的王宫里，听仆人们的窃窃私语，等待最后战争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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