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不认为这个世界有什么分明的善恶之别,但故事的开始总是需要一个坏人的,鉴于主角有要维护正统的人生观的责任,于是我的这个对手就没有办法在这个故事里成为一个好人。
说起我的对手,如果以她的视角去写一个故事,那么她应该会是一个很不错的人,从小就长得美貌,学习好,能歌善舞,会撒娇,她那众星拱月的人生是你披星戴月都追赶不上的,她就是那种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她叫戴肖肖,我叫季晓尧。
下面我要隆重地介绍一下我自己,请原谅我在自己身上花费这么多笔墨,因为在现实生活中我是那种在任何场合都没有机会隆重出场的角色,难得这个故事是以我的视角出发,自然要辛苦你们听我唠叨一番。
我身高155CM,体重换个单位,不好意思还是这数。胖就胖了,可悲催的是我还没有胖出水平胖出风格,完全是比能卖钱的纯净水还纯的24K纯胖。是的,我就是茫茫众胖中的一个,丢在人群或塞进公交里的背影或许偶尔还会被误认为是即将临盆的孕妇或者是心宽体胖的老妇人,被强迫地让个座什么的是常有的事。都说上天是公平的,每每这样的时刻我总能深刻地感受到这一点。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就会在别处留扇窗,赏了你一身肉,就会在别处给你留个座。作为一个花龄少女,一开始的尴尬还是会有的,但渐渐的我那千锤百炼的心房就越来越心安理得了,到后来我会扶着腰从容地坐下,打嗝韭菜味的嗝,摸着肚子里刚下咽的满满一笼饺子,对给我让座的细腰美女微微一笑,道:“小饺子,乖,我们一起谢谢姐姐。”一般这个时候,对方都会用那双充满爱心的眼睛盯着我的肚子,感叹道:“哇,你宝宝的乳名好可爱哦。”食物就是我的宝,我思忖着安慰自己,这样应该不算撒谎吧,这样算是揪住自己的道德底线了吧。
除了胖,另外一个让我揪心的外貌特征就是自己那副经常滑到鼻梁边缘的厚眼镜,它时刻提醒着我每个人都不该去觊觎那些自己能力范围以外的东西。是的,这副眼镜就是当年被逼追赶戴肖肖的产物。同样是四十分钟的一堂课,她轻轻松松地就掌握了老师连珠炮似地吐出的所有物理公式,而我眼都不敢眨地边听边记却写了满满一纸的雾里公式。上学的那些日子,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殷切期望,我常常抱着各种参考书和复习资料奋战到深更半夜,在我不懈的努力下,我的眼镜度数比我的各科总分更加争气地蹭蹭向上,我很快就进入了那个方寸之间“安能辨你是雄雌”的世界。如果说胖是自卑的种子,那么近视就是令其发育的土壤。不知不觉中,我从原来的废话不多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因为常看不清来者是谁,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我开始习惯拱背低头的走路方式,渐渐的,我发现我的世界里只剩下了自己。
这样说来,我好像活得蛮惨的,但其实在我孤独的小世界里并不是毫无乐趣而言,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对自己的人生还是有所追求的。我有两大追求,这两大追求都没有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加舒坦,所以我觉得它们都是我的不良嗜好。先说我的第一个不良嗜好,那就是辩论。对,你没看错,我喜欢辩论。一个平时跟人对话超不过三句,对视超不过三秒,看起来木木愣愣的肉球团子居然说自己喜欢是一说话的活儿,这看起来确实不可思议,我也常常试图为此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后来我想明白了,或许正是因为自己平时说得太少,想得太多,导致体内的胡乱的思绪就像地表包裹的岩浆,一旦有个堂皇的机会,便要来次火山喷发。
之所以称之为不良嗜好,原因是自从发现自己有这样的能力,我就有了铠甲也有了软肋。举个栗子,我妈常常在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时冲我无端发飙,谁叫我活该倒霉是她唯一的小孩,不过挨得训多了,就会出现“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的社会现象。有一天我突然觉醒,本能反应,迅速立论,冷静分析,旁征博引,试图告诉她“她生气的源头不是我而是她自己的选择”这么一个事实,在几乎要把她说服的时候,她突然大吼一声,坚定了自己的立场,还威胁我道“你哪里学来这么多歪门邪理,以后不许参加学校辩论队了”。她那言简意赅的一句击溃了我所有精心组织的论点论据论证,我不得不悬崖勒马,瞬间转换立场,昧着良心长篇论起自己的这个莫须有的错误和这个错误对她、对家庭的伤害以及我大逆不道地顶嘴反抗行为的可耻性。声泪俱下地说了半个小时,终于平息了我妈的怒火,让她发现了女儿有辩才也许也不是件坏事,她终于同意继续让我继续参加校队,不过可怕的是最后我差点把自己说服了,为此愧疚了好几日,还为此主动承包了家里三天刷碗的义务劳动。事后想想很不对劲,而且越深究越憋屈,不过在与我妈屡战屡败的斗争中,我最后悟出这么个道理,与天斗与地斗都不要跟生你养你的女人斗,且不说她们是用一把屎还是一把尿抚养你长大,你与她们的顶嘴,她们立马能在道德制高点上瞬间把你秒杀,再何况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应该与发怒中的女人为敌,因为任何道理在她们的世界里都渺若浮云,她们要的是你面对女王般绝对的服从。
即使你在辩论赛上是常胜将军,你也不该把这项技能运用到生活中。跟老妈的多次较量让我明白,辩论只属于竞技场,生活的辩论场是没有赢家的,你输了便是输了,你赢了还是输了,因为那个用了村枪舌剑还被你打败的人,他的心里一定是不舒服的,至少当下是无法喜欢你了。这一点让我更坚定了“把力气花在刀刃上,寡言是福”的原则,渐渐地,我发现我越来越缺乏与人沟通的能力了。
我的第二个不良嗜好是对美食的追求。在我看来,这世界上没有食物解决不了的问题,每次考砸的时候我都会嚼一根巧克力棒平抚一下受伤的心灵,意外考好的时候我也要嚼一根巧克力棒庆祝一番。总之,美食是心情好时的锦上添花,心情差时的雪中送炭,我难以想象我的世界里没有了美食还能有什么乐趣。当然,对吃的执念会让肥肉成为你的狂粉,当世间万物都随光阴变迁的时候它们也会对你不离不弃,但这却也不完全是个悲伤的故事,我要感谢自己对吃的爱好,它让我的人生有了唯一一次赢过了戴肖肖的经历。
那是高一下学期的寒假,当万千频道同步播放着格格、蛇精、野猴子的时候,我知道我不能再在家里宅着了,因为随便一份菜单的精彩和新意都能赢过的电视节目实在不值得我为之而与老妈的唠叨做抵抗了。于是我披上外套,提了提裤子,决定外出打工,一来可以在表象上装出不负老妈“早起的虫子”和“别人家的孩子”之类常年苦口婆心的教导,二来可以赚点零钱打打牙祭,真是取悦了他人又不违背内心。
我在商场逛了一圈,本能地走进了一家美食店。当老板笑眯眯地迎上来问我要吃点什么得时候,我差点就忘了自己的初衷,当手指落在菜单上的大盘鸡,吞下涌上舌尖的口水之后,我的理智忽醒了过来。我很严肃地对老板说:“我要一份……工作。”老板的笑容收的比我妈在菜市场发现地上有五毛钱立刻用脚踩住的速度还快,指了指旁边正在擦桌子的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说:“我们不缺人手。”我扶了扶眼镜,顺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这个外貌甜美,动作麻利的姑娘不正是老妈口中早起的那只虫子——戴肖肖吗,我瞬间泄了一半的气。不过我没有就此放弃,因为我超爱这家的大盘鸡,这种感觉就像万千少女喜爱李敏镐一样,见到他会瞬间呼吸急促,脸红心跳,飘飘然不知身在何处。我看了眼墙上大盘鸡的海报,头脑一热,脱口而出:“我不要工资,请您让我在这里试试吧。”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但老板脸上已瞬间堆起资本家剥削奴隶到极限的笑容,他迅速拉住了我的手,宽厚地对我道:“看你也是个上进的好孩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吧。”我侧头看到了戴肖肖,这个平时深谙自拍之道,绝对明白被人从上俯视45度角会是最美的女孩居然微微抬起下巴垂下眼,尽可能地从较高的角度看了我一眼,我弱弱地抬眼,甚至还看到了她那平日难得一见的上翻的鼻孔。
有机会跟“心目中的女神,人生努力的航标”在同一个地方打工,我的心其实是有点小兴奋的,这让我自觉身价倍增,毕竟跟出色的人物站在同一起跑点上,即使这也不能改变我们不会同时到达终点的结果。我估计戴肖肖也有同样的思维路径,因为她看我的脸色很不友善。我想她估计是感到掉价,自觉是从奥运会的赛道上被人拉入了残运会的跑道,即使这也不能改变我们不会同时到达终点的结果。这点小小的心思居然让我心生歉意,更没了抬头跟她说话的勇气,我只好低头默默地擦更多的桌子,洗更多的碗,做出忙碌地顾不上四周模样。
自从我来了以后,戴肖肖更加努力工作,她没花多长时间就背下了厚厚的一本菜单,客人点菜的时候,她几乎可以一口气说完店里全部的菜名、食材、口感、价格,令我佩服不已。而我记忆力超烂,反应也不快,经常是客人指着菜单上的一道菜半天,我还在努力回忆这华丽丽的菜名背后真正内容是些什么,于是我只能尽可能地说服他点下我熟悉的菜品,以节省点菜的时间和防止他问我更多其他菜的问题。再后来我就干脆只主推我熟悉又喜爱的大盘鸡,并且专研出花式推销词来——“起伏吃只鸡,一年好身体。今天大暑您要不要试试吃只鸡看看?”“看过《来自星星的你》吗?下雨天跟大盘鸡更配哦!”“咬下一口我们家的大盘鸡,您一定能明白什么叫鸡中的爱马仕,肉中的劳斯莱斯。”……越到后面我越不懂自己在扯些什么鬼,不过大家的反应好像还不错,毕竟对他们家大盘鸡的赞美确实是我的肺腑之言,多少能引起大伙一点共鸣吧。
我的运气似乎不错,没过多久,这家店的大盘鸡居然火了起来,食客越来越多,还引来美食节目的专访,出售量由一天的三十份激增至三百多份。老板乐开了花,引进设备,重新专修,扩充门面,还破例给我了一个大大的红包。
之前说是不要工资,现在却给了我一个比工资还丰厚的红包,估计是这个红包激怒了戴肖肖,于是她冲到老板面前,提醒他盈利的本质在于开源节流,节流就是要节省没必要的人工成本支出。可能老板觉得她说得很有道理,于是很爽快地辞掉了她。
后来我回想,我们的梁子会不会是在那时结下的?她误会了我,以为我在跟她较劲,其实我只是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释当时的状况而已,总不能在对方都没开口的时候跑过去告诉她“我非要留在这里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鸡,你在我心里其实不如那只鸡”吧。但无论如何,这个曾经我心目中的女神,人生努力的航标,在这次事件之后,在她那个曾经看不见我的世界里第一次盯上我了。
我想这或许会成为一个故事的开始,人生路漫漫,将来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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