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好友讨论历史,有人突然问我:你知道陈寅恪为啥为一个青楼女子柳如是树碑立传?
因为我没有读过这本《柳是如别传》,所以无法做出评价,所以我只能说:不知道。就那么简单。
但那么少的字数,又觉得对不起提问的人,所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写一点“杂感”。
柳如是别传,陈寅恪大师的经典作品首先,我认为,以后人的眼光来看前辈的作品——尤其是巨作,往往是一下子看不清作者的真正意图和目的的,甚至有时连作品题材都难以分清。
譬如一部旷世巨著《红楼梦》,在文学家眼里,是“草蛇灰线、伏延千里,巧夺天工”的辉煌巨著,在政治家眼里,变成了“反清复明、反封建社会”的写实讽刺社会作品(红楼梦的“红”,赤色,“朱”也,暗喻大明王朝皇帝姓氏;《咏月诗》中“满把晴光护玉栏,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明面写美好的月光,暗喻是“靑(清)光泻地、明月升起”,意在“大清衰亡,大明当兴”),在美食家看来,又变成了一部上好的美食食谱(还记得王熙凤怎么对刘姥姥说“茄鲞”的做法?),在文化家眼里,秦可卿卧室的考究布置,大观园东西方位与房屋特色和结构,主人丫鬟的穿着打扮,都值得研究;药学家对每回给林黛玉开的药方情有独钟;至于历史学家则很多:曹雪芹生卒年?红楼梦有过多少名字,多少版本?大观园到底在何处?贾宝玉是曹雪芹自己吗……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专长,围着一点来说出一大套的道理——所以,曹雪芹的《红楼梦》,到底是文学作品?艺术作品?政治作品?历史自传?世界上自打有了这部巨著,争议就一直没有中断过。“专家”都弄不清楚,我们这些“市井愚人”就更看不懂了。
至于说到作家心里自己是否清楚,我想,作者心里应该是有谱的:他可能会预先拟定一个提纲来决定写什么,但实际上写着写着,作者往往会因为主观和客观上的各种不可预知的变数,稍微做一些改动,结果使得作品在完成了主要的使命之外,总还是影影绰绰带上了一些副产物。
红楼梦:一本奇书惊天地,脂粉艳黛迷雾中以我切身感受为例:我是写美文的,情感颇丰富。于看书读报、做饭烧菜、散步小憩之时,都会产生杂感,于是就有可能要写一点什么的念头。当然,大体上要写什么,这是肯定的。但经常是一下笔,写着写着,千头万绪于此接近的思想都一并上来,想舍弃哪个都不是很轻易,为什么呢?都觉得有点道理。所以通常在一篇文章的时候,我也只是保证主体思想是按照我之前预设的那个方向走即可,在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地方,可能顺便捎上一两句我的情愫在里头,这所谓的“废话”,也不是不可能的。
曹雪芹是大家,固然不会想我这样。但他那“知天知地,知文知史,知农知医”让他回旋余地更大,改动更多。回到曹雪芹那本《红楼梦》上,其实,就我知道的,光书名就有《金陵十二钗》、《石头记》、《情僧录》、《风月宝鉴》那么多。那你去问曹雪芹,你到底是准备这“风月言情”的闺阁昭传体小说,还是神话体裁小说,又或是自传体小说,还是警示后人的史鉴一类小说?我恐怕曹雪芹起先也有一个大致的方向,但写着写着到了某处,就会因为触景生情或其它的原因,而深陷其中不能自拔,然后就是灵感突然爆发,觉得那样写更好。所以,我们才看到他“于悼红轩中,批阅十载,增删五次,纂成目录,分章回出”。这种场景,又真的很像现代流行的网络作家写一部宏大的巨著时的情景:先放出风看看如何,待到热烈响应之后,继续写下去。但写的过程中,为了上下文衔接,和适应不断变化的事态,以及响应读者反馈等诸多复杂因素的考虑,才有他“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到此,我想到的,恐怕不仅仅是作者赋予作品的多重显性或者隐晦的暗示,更多是作者想传递给读者,告诉他们写作是多么不易,作品产生之艰难。
曹雪芹是如此,大家陈寅恪恐怕也是如此——我们每个人写作的,恐怕多少都是如此。薄薄的纸片,最终只能承载文字,却承载不了一颗写作的心。
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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