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
玉书心里窘迫而慌乱,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殷大叔已经摆摆手关上门离开了。
玉书颓然倒回床上,明月初升,斜斜地照进屋里,干净而又冷清。玉书拿手盖住了眼睛,不忍看也不敢看。如同夫子过世后的每一天。他像一个吃不起糖果的孩子,蒙着眼睛,假装手里攥着一块甜甜的糖果,他蒙着眼睛,假装夫子还在这个屋子里,和他相依为命。
也许,是该成个家了。
只是,夫子只给他留下了这个房子,许多的书,以及教书先生的这个活计,养活自己都还勉强,什么姑娘肯嫁到这家徒四壁的屋里来?
百无一用是书生。
春夜的寒意,与心底的凄凉交织在一起,透骨的冷。玉书蜷在被子里,缩成小小的一团。
迷雾重重,玉书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雷声隆隆,玉书摸索着向前,突然眼前冒出一个长着青面獠牙的蜈蚣,张牙舞爪。玉书吓得惊叫了一声,一个冷得让人血液都凝固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别怕。”玉书身子一振,一个青衣白发的背影出现在视野里。玉书长舒了一口气,醒了过来。
浑身是汗。一个梦。
许是那天被惊吓过度,玉书连续几天,每天梦里都会梦到各种各样的妖怪,不是青面獠牙,就是兽首人身,个个都要吃人地追逐他。每次都是那个冷冽的声音将他从噩梦中拯救出来。明明是冷入骨髓,竟也被他听出几分温柔之意来。
玉书暗自苦笑,大概救他一命,已经是那位神仙一样的道长最大的温柔了,别的……别的不说,就连脚踝上的简单包扎,玉书后知后觉地发现,用的都是玉书自己的长衫上撕下来的布条。
当然,玉书是读书人,至诚君子,绝不是对救命恩人心存不敬,他只是遗憾,就连梦里,他都没机会和这位道长说句谢谢。
玉书年轻,到底恢复得快,几天之后,就能下地拄着棍子慢慢地走了。
这一下地,玉书又发现,用来背香纸蜡烛的木箧没有了。一定是被他丢在了后山。那是他用来背书的,也是夫子留下来的。玉书虽不至肩不担担,手不提篮,但也不精于手工,家里的物什,没一件就少一件。玉书又面皮薄,不愿去央求旁人帮忙,在地上打了半天转转,还是决定冒险再去一趟后山,把木箧找回来。
第二天,玉书起了个大早,拄着棍子,气喘吁吁地又爬上了山。春日晴暖,地上没了泥泞,好走了不少。这一丛那一丛还冒出了很多嫩绿小草,春意盎然。玉书战战兢兢地来到了山南山北的分界点,天已经快到晌午。他停在界碑旁,擦了头上细密的汗珠,身体倚在界碑上,让受伤的脚稍事休息。界碑是一块古老的石碑,碑上有字,但年深日久,早就模糊地看不清。石碑立在那里,上面爬满了绿色青苔,无人打理,残破不堪。
往左,是他送葬的时候走过的旧路,村里人的祖坟尽数在这边。往右,那是村长反复提醒不能进入的禁地。玉书自小听教听话,前次迷雾中走错了路还算情有可原,这回乾坤朗朗,却要直闯禁地,玉书心里几分愧疚几分害怕。他往右边张望,深山密林,杂草茂密,看不出什么。玉书默默祈祷,“我是去找木箧,绝非有意冒犯,夫子保佑,山神土地,各路大仙,千万勿怪。”
祷毕,玉书自觉也歇够了,拄着棍子朝着右边进发了。这边几乎没有路,不知是何年何代的小路上杂草丛生,几乎有半人高,玉书几乎是趟过去的。湮没其中,玉书觉得自己更加渺小。沿着草蔓土路艰难跋涉,不知走了多久,草蔓渐渐稀疏,地上出现了一片一片白色的石子,大大小小,零落一地。再走下去,石子变成了石块,石板,大片大片。
没有走错路。
玉书暗舒了一口气,又擦了一把汗。心中默念苍天庇佑,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没有迷雾,也没有惊雷,不知几时开始,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玉书忽然发现,一路相伴的鸟语虫鸣,不知何时都消失不见了。山风吹拂,却连风声也听不到了。
这地方果然邪门。
玉书心下害怕,眼神不敢乱飘,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又走了几步,忽然一道断壁洁白如玉,映入眼中。
这便是上次他来过的地方了。没了雾气掩蔽,岩壁平滑如镜,光可鉴人,高有数丈,此刻已是日落时分,夕阳西下,斜照岩壁之上,映出一片血色光影。
白色石壁前,一片石台。一件灰扑扑的物件倒扣石台上。是他的木箧。
玉书尽力用最快的速度朝那木箧挪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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