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文网首页
午梦与沙之书

午梦与沙之书

作者: 浮生沉眠 | 来源:发表于2018-09-11 23:46 被阅读0次

    房间布局不太合理,书架有点远而且无法移动,远不如随手放在一边的床上来的方便舒服,一米八的大床一米五的褥子床单再卷起一点,我有大约50cmx 200 cm的床沿放书而不担心弄脏床单。

    所以床沿这50cm x 200 cm的空间堆满了书,随用随丢,勉强能算是几摞但铺陈凌乱,大摇大摆歪歪扭扭地越过界限爬上床单,像沙地侵蚀草原耕地,看了被乱得头疼但又实际没有办法,整理撑不了几天又及其费力,后来直接放弃治疗任其自生自灭,然后安慰自己说这就是最方便的摆设方式。

    午睡很短,所以有种分秒必争的幸福感,饱腹而疲惫多能很快入睡,但午睡的梦却经常更漫长而鲜明,仿佛能带着气候与季节,雨林沙漠冻土苔原,醒来总感觉嘴里塞满风沙泥土的味道,像刚从某处旷野的月台逃进列车车厢,唇舌干燥,一嘴冷冽或者潮热,仿佛刚刚跋涉万里漂泊千年。

    我的梦境大多剧情不清扭头就忘,人物像npc,只在梦里假装认得,鲜少有与现实相关叫得出名的人物,只有各种场景异常鲜明真实。人物剧情都因忘却而省略,回忆起来的只有场景历历在目,细节气味铺面而来,有点像纯风景的电影镜头,却有种人造的强行的荒凉感。

    昨天午睡梦见床上凌乱书堆从四面八方侵袭而来,像故意用明丽色泽梦幻滤镜的恐怖片。上帝视角一本本掠过书本,色彩鲜艳得像一朵朵四四方方的蘑菇,有我有的书,更多是我没有的,竟然多是我用不到的数学类书籍,我很久没有碰过数学了,我一直很想补补数学,反直觉而逻辑坚实,真正理解接近世界的最靠谱最可控的方式,但我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所以也只是想想,带着憧憬与怨念,大概梦境就这样反应了我的渴望。我躺在床正中间盖着棉被,棉被是我熟悉的厚度与大小,黯淡单调的紫底蓝叶花纹,我的被角已被吞没,留下我的轮廓鼓出来如一枚椭圆的茧。书本像沙沼一样侵袭过来,我是茧中动弹不得的虫蛹,茧陷入流沙之中,像一只圆润的棺材,坟墓合拢墓土掩埋。却实际上是某种感染腐化,我被它们侵染,开始分解成一本本装订纸张,视角受限,我只能看见自己的左肩已经变成苍白模糊的书页,没有封面,纸张微微散开,像半掩的百叶窗。纸张阴影分割模糊白光,梦里能透视看到每一页,从不知什么地方开始,没有结束,页页略过像流沙塌陷,大多是模糊的空白,偶有看不清的图案一闪而过。

    ——是沙之书,我在梦里这么认为。

    后来被闹钟叫醒,醒来口干舌燥像塞了一嘴沙子,头皮后颈有种要发汗没发出来的潮闷感,被头发盖着,油腻腻的。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博尔赫斯《沙之书》

    沙之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页码跳跃无穷尽,没有首页,也没有末页,用手指去捻书页,总有书页从手和书页直接凭空冒出来。

    我们简化为点,时空无始无终,我们没有绝对的确切坐标。

    ——但我们,或许从某维度拆分,本身也是某种时空整体呢?无始无终的,一本本沙之书?

    附:《沙之书》博尔赫斯

    ……你的沙制的绳索……

    乔治·赫伯特

    线是由一系列的点组成的;无数的线组成了面;无数的面形成体积;庞大的体积则包括无数体积……不,这些几何学概念绝对不是开始我的故事的最好方式。如今人们讲虚构的故事时总是声明它千真万确;不过我的故事一点不假。

    我单身住在贝尔格拉诺街一幢房子的四楼。几个月前的一天傍晚,我听到门上有剥啄声。我开了门,进来的是个陌生人。他身材很高,面目模糊不清。也许是我近视,看得不清楚。他的外表整洁,但透出一股寒酸。

    他一身灰色的衣服,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小箱子。乍一见面,我就觉得他是外国人。开头我认为他上了年纪;后来发现并非如此,只是他那斯堪的那维亚人似的稀疏的、几乎泛白的金黄色头发给了我错误的印象。我们谈话的时间不到一小时,从谈话中我知道他是奥尔卡达群岛人。

    我请他坐下。那人过了一会儿才开口说话。他散发着悲哀的气息,就像我现在一样。

        "

    我卖《圣经》,"他对我说。

    我不无卖弄地回说:

        "

    这间屋子里有好几部英文的《圣经》,包括最早的约翰·威克利夫版。我还有西普里亚诺·德瓦莱拉的西班牙文版,路德的德文版,从文学角度来说,是最差的,还有武尔加塔的拉丁文版。你瞧,我这里不缺《圣经》。"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搭腔说:

        "

    我不光卖《圣经》。我可以给你看看另一部圣书,你或许会感兴趣。我是在比卡内尔一带弄到的。"

    他打开手提箱,把书放在桌上。那是一本八开大小、布面精装的书。显然已有多人翻阅过。我拿起来看看;异乎寻常的重量使我吃惊。书脊上面印的是"圣书",下面是"孟买"。

        "

    看来是19世纪的书,"我说。

        "

    不知道。我始终不清楚,"他回答说。

    我信手翻开。里面的文字是我不认识的。书页磨损得很旧,印刷粗糙,像《圣经》一样,每页两栏。版面分段,排得很挤。每页上角有阿拉伯数字。页码的排列引起了我注意,比如说,逢双的一页印的是40,514,接下去却是999。我翻过那一页,背面的页码有八位数。像字典一样,还有插画:一个钢笔绘制的铁锚,笔法笨拙,仿佛小孩画的。

    那时候,陌生人对我说:

        "

    仔细瞧瞧。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声调很平和,但话说得很绝。

    我记住地方,合上书。随即又打开。尽管一页页的翻阅,铁锚图案却再也找不到了。我为了掩饰惶惑,问道:

        "

    是不是《圣经》的某种印度斯坦文字的版本?"

        "

    不是的,"他答道。

    然后,他像是向我透露一个秘密似的压低声音说:

        "

    我是在平原上一个村子里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的。书的主人不识字。我想他把圣书当做护身符。他属于最下层的种姓;谁踩着他的影子都认为是晦气。他告诉我,他那本书叫"沙之书",因为那本书像沙一样,无始无终。"

    他让我找找第一页。

    我把左手按在封面上,大拇指几乎贴着食指去揭书页。白费劲:封面和手之间总是有好几页。仿佛是从书里冒出来的。

        "

    现在再找找最后一页。"

    我照样失败;我目瞪口呆,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不像是自己的:

        "

    这不可能。"

    那个《圣经》推销员还是低声说:

        "

    不可能,但事实如此。这本书的页码是无穷尽的。没有首页,也没有末页。我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荒诞的编码办法。也许是想说明一个无穷大的系列允许任何数项的出现。"

    随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地说:

     "

    如果空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空间的任何一点。如果时间是无限的,我们就处在时间的任何一点。"

    他的想法使我心烦。我问他:

        "

    你准是教徒喽?"

        "

    不错,我是长老会派。我问心无愧。我确信我用《圣经》同那个印度人交换他的邪恶的书时绝对没有蒙骗。"

    我劝他说没有什么可以责备自己的地方,问他是不是路过这里。他说打算待几天就回国。那时我才知道他是苏格兰奥尔卡达群岛的人。我说出于对斯蒂文森和休漠的喜爱,我对苏格兰有特殊好感。

        "

    还有罗比·彭斯,"他补充道。

    我和他谈话时,继续翻弄那本无限的书。我假装兴趣不大,问他说:

        "

    你打算把这本怪书卖给不列颠博物馆吗?"

        "

    不。我卖给你,"他说着,开了一个高价。

    我老实告诉他,我付不起这笔钱。想了几分钟之后,我有了办法。

        "

    我提议交换,"我对他说。"你用几个卢比和一部《圣经》换来这本书;我现在把我刚领到的退休金和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圣经》和你交换。这部《圣经》是我家祖传。"

        "

    花体字的威克利夫版!"他咕哝说。

    我从卧室里取来钱和书。我像藏书家似的恋恋不舍地翻翻书页,欣赏封面。

        "

    好吧,就这么定了,"他对我说。

    使我惊奇的是他不讨价还价。后来我才明白,他进我家门的时候就决心把书卖掉。他接过钱,数也不数就收了起来。

    我们谈印度、奥尔卡达群岛和统治过那里的挪威首领。那人离去时已是夜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我本想把那本沙之书放在威克利夫版《圣经》留下的空档里,但最终还是把它藏在一套不全的《一千零一夜》后面。

    我上了床,但是没有入睡。凌晨三四点,我开了灯,找出那本怪书翻看。其中一页印有一个面具。角上有个数字,现在记不清是多少,反正大到九次幂。

    我从不向任何人出示这件宝贝。随着占有它的幸福感而来的是怕它被偷掉,然后又担心它并不真正无限。我本来生性孤僻,这两层忧虑更使我反常。我有少数几个朋友;现在不往来了。我成了那本书的俘虏,几乎不再上街。我用一面放大镜检查磨损的书脊和封面,排除了伪造的可能性。我发现每隔两千页有一帧小插画。我用一本有字母索引的记事簿把它们临摹下来。簿子不久就用完了。插画没有一张重复。晚上,我多半失眠,偶尔入睡就梦见那本书。

    夏季已近尾声,我领悟到那本书是个可怕的怪物。我把自己也设想成一个怪物:睁着铜铃大眼盯着它,伸出带爪的十指拨弄它,但是无济于事。我觉得它是一切烦恼的根源,是一件诋毁和败坏现实的下流东西。

    我想把它付之一炬,但怕一本无限的书烧起来也无休无止,使整个地球乌烟瘴气。

    我想起有人写过这么一句话:隐藏一片树叶的最好的地点是树林。我退休之前在藏书有九十万册的国立图书馆任职;我知道门厅右边有一道弧形的梯级通向地下室,地下室里存放报纸和地图。我趁工作人员不注意的时候,把那本沙之书偷偷地放在一个阴暗的搁架上。我竭力不去记住搁架的哪一层,离门口有多远。

    我觉得心里稍稍踏实一点,以后我连图书馆所在的墨西哥街都不想去了。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午梦与沙之书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drnpgf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