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性餐具

我在等天亮，我也害怕天亮。

我旁边床上躺着一个死人，新鲜的死人，还有鲜血沿着床沿往下滴。

但我别无选择， 我只有握紧手里削尖锐的一次性筷子。

如果有外卖餐具的话，事情不至于到现在这么难看的。

一

错信了同乡的一面之词，闷头闷脑跟他一阵胡走，直到进了贼窝，才发现是传销的骗局。

七八个大汉，对我施以一通老拳之后，搜走了我的身份证、现金和手机。

本以为按照那些报道里的逃脱方法，老老实实，伺机逃跑就可以了，没想到他们为了防止逃跑，轮换住宿，每天的室友都是不一样的。还鼓励举报，只要成功举报了三个准备逃跑的人，就可以升级成为看守，不仅能够重获一点自由，还可以参与诈骗来的资金分红。

我一时按下了逃跑的念头，浑浑噩噩的接受着“培训”，甚至还欺骗了几个同学。

为了掩人耳目，窝点被选在了火车道旁边的待拆迁危房里面，轰隆轰隆的火车声音掩盖了那一堆狗屁不通的谎言和道理。

谎言重复一万遍就是真理，他们坚信只要“培训”的时间足够长，没有教不好的“学员”。

过了半年，终于给我等到了一个机会，头目一系要回老家奔丧，只留下部分看守。但即使这样，想要直接逃跑也是不现实的，斯德哥尔摩群候症是存在，当我看大那一双双冷漠的眼睛的时候，总不禁想，当我迈开步子逃跑的时候，最早按倒我的会不会晚上睡在你旁边的“室友”。

可我找到了别的方法。

做饭的老妈子也回了家，现在这个传销窝点的伙食，全部都通过点外卖实现，虽然是拆迁区，但外卖小哥跑了几次后也是轻车熟路，甚至有几次差点就打开了我屋子的门，但是被看守接去了外卖。

看守都是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想洗筷子，索性直接给我们用一次性餐具。

而我逃跑的希望就在于那双不起眼的一次性木筷子，房间里面的器物都被头目仔细的筛选过，既怕我们逃跑，也怕我们伤人，连指甲刀也要申报使用。

看守对于一次性筷子并没有多加留心，吃完饭之后就任由我们处理。

因为表现良好，还通过手机发展了几个下线，我被准许住在同一个房子里，不用搬来搬去。

火车道旁边的房子历史已经很久远，房子建的也是马马虎虎，虽然是红砖房，但是建材都十分劣质，稍加揉搓，水泥就碎成粉末了。

只要用筷子插进砖块间的缝隙里面，钻磨几下，就能破坏转块间的水泥，进而取下砖块。

这是点外卖的第三天，我已经用外卖的筷子钻出了一个二十厘米高的小洞，再给我一两天，我就能钻出一个可以供我逃走的洞了！

没有想到事情出现了变故。

“今天没有餐具，拿昨天的将就凑合一下。”

“为什么啊？”

莫不是发现了我想逃跑！我努力克制心里的惊异，一面谄笑的问。

“现在搞什么环保，不主动提供一次性餐具，你们将就着吃一下，下次点上。”

看守也不愿意多废话，说完就关上门离开了。

确认看守离开， 我才放松下来，原来是虚惊一场！

我低头看了看手里短了小半截的筷子，虽然墙壁只差一些了，但这个筷子是撑不到凿开通道的，筷子用完了怎么办呢？

我一时间不知作何打算。

一回头，这周和我同寝室的李瑞已经吃上了，他倒是老神在在，即使这个处境也不慌不忙，照旧吃喝。

为了不让他起疑，我只能照旧坐在我的位子上，如无其事的吃喝。

“呦，你这筷子狗啃的似的，你这什么癖好？”

没想到李瑞突然朝我搭话，我急忙咽下嘴里的饭菜，说：

“小时候落下的毛病，牙长的快，痒的不行，好磨牙，晚上可能还会吵醒你。“

我一脸抱歉的笑容。

“这算什么事情，我睡着了和死猪一样，敲锣打鼓也弄不醒我。”

说完他就继续吃饭了，也没再搭理我。

二

结束了一天的课程，终于到了晚上，等到大家都睡下了。

我一如往常洗漱躺床，作出沉睡的样子，实则侧卧着偷听周遭的声响，确认李瑞睡死，还发出一阵阵呼噜声之后，我悄悄的爬了起来。

下午放风的时候我已经把我的筷子磨到不能再使用了，幸好晚饭是包子，不需要使用筷子，李瑞也和我一样徒手吃了饭，将自己的筷子随手放在了桌子上。

我拿了李瑞的筷子，准备继续钻水泥。

水泥屑沿着钻孔滑了下来，撒了我一身一地，虽然痒，但我还是不敢弄出动静。

还差一点点，只要钻完了今晚， 明天上午早点回来，再钻一会，就可以在中午的饭点之前逃走了，要是我钻的快些，说不定今晚还是多休息一会，明天逃跑力气也多些。

想着，我加快了手里动作，全然没有注意身后。

“你这磨牙的动静不太大啊。”

李瑞已经醒了，不知站在我身后多久了，饶有趣味的看着我。

我看着手里的筷子和一地的水泥灰，一时百口莫辩。

“我现在就去告诉看守，有你好受的。“

被发现逃跑的后果我再清楚不过，上一个想要逃跑的人，被灌了一大堆不知名的药水，上午喝，下午就变成了白痴，直接被装车送走了，把他按上车的那几个人里就有我。

情急之下，我直接扑到了他的背后，一把把他抱住。

他见我扑了上来，准备直接扯开嗓子喊了。

“怎么的，你还想…”

我下意思的拿手去捂他的嘴，却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拿着被磨尖的筷子。

我正疑惑他为什么不继续喊了，就感到一阵温热的液体喷泉一样直射到我的手上。

坏了。

筷子在他张嘴的间隙，直直插进了他的嘴里，鲜血溅了一地，我忙不迭把筷子拔了，他也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一不做，二不休，不能让人发现！

如果知道我弄出了人命，就不是变成白痴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一面想一面惊讶自己居然有这么冷酷无情的想法。

我是为了逃命，要不是他想要整我，也不会有这一出的，我且宽慰自己。

我急忙把他搬上了床，用被单胡乱擦掉了血迹。

正当我处理的时候，门打开了，一道光招进来了。

我登时感到如遭雷劈，一时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

“他妈的，怎么回事，三更半夜大呼小叫的！”

看守并睡眼惺忪的发问，看来他并没有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忙不迭说：

“李瑞睡的死，刚刚翻下床，打翻了水瓶，还说几句梦话，我刚刚处理完，打扰到大哥休息了，实在抱歉。”

“死猪一样。”

看守以为没事，挠了挠肚子，就关门离开了。

我彻底睡不着了。

我发了疯似的转筷子钻水泥，但那一面墙似乎越钻越厚，我的努力竟然一点点的变得像是徒劳!

整整一夜，我磨完了一整双筷子，手指尖都磨出了血，没有想到还是没有钻开，还差最后一层砖块！

我疯了似的捶打那一面墙，但是毫无作用。

当微弱的晨光透过窗子照到我的身上的时候，我变得出奇的冷静，我码好砖块，静静的躺回床上，盘算着之后的事情。

这场逃亡最危险的部分，终于在现在开始了。

三

“今天早饭还是包子，一人四个够吃吗。“

我叠着带血的被子，背对着看守说：

“够了，够了，李瑞和我昨晚都吃剩了一个。“

看守见状准备直接离开，刚转身就回了头。

“对了。“

我叠被子的动作一时间僵住了。

“现在外卖是不主动提供一次性餐具，要是硬选，还是可以拿到筷子的，把你们用剩下的扔了吧，今天我点了。“

“哦哦，那就好。“

我叠好了被子，欠着身子，笑着答道。

“李瑞呢，怎么还不起来，被子倒是盖的整齐，人一个也招不进来。“

看守今天突然有了点兴趣，靠在门上，对我说。

这是我料想的最糟糕的情况之一。

“他今天身体不舒服，还吐了血，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哥你能看看吗。”

我忙接上话，把看守引进了房子里面。

“我说这屋子里面怎么一股子腥味，怎么了，难不成昨晚摔地上，摔出内伤了？“

看守进了屋子，朝着李瑞的床走去，腰间的钥匙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我跟在他身后，悄悄的关了门。

“呦，这脸白的跟肾亏似的，他是昨晚手冲才摔下去的吗。“

说了他弯了腰，拿手轻轻的扇了扇李瑞的脸。

趁着这个机会，我猛地把他推到了床上，没等他再做反应，直接捉起被子的两角，骑在他的背后，用被子捂住了他的头。

他开始疯狂的挣扎，被子里呜呜囔囔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我的身体自然比看守差的多了，随着他身体猛烈的摆动，我双手逐渐感到一阵阵的脱力，眼看就要被他挣脱了。

不得已，我只能退而勒住了他的脖子。

本来我只打算把他闷晕，用他的钥匙凿开墙壁离开，但是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脱离了我的控制，只能说他的运气不好了！

换了姿势之后，他挣扎的更加厉害，但是我勒得也远比原来轻松，他每呼出一口气，我就勒得更紧一点，不给他一点喊叫发生的机会。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挣扎的力度和幅度也一点点减小，最后一动不动。以防万一，我又多勒了他一会，直到力量用尽，才放开了双手。

结束了长久的搏斗，我瘫倒在地上，被子上蘸着的血弄了我一身，窗外传来了其他看守的交谈声，我不禁感到一阵后怕。

如果如若无事的出去的话，逃不出多远就会被识破发现的，只有按照原定的计划，凿开墙壁，通过火车逃跑，虽然没有筷子，但是用钥匙也行得通，甚至更方便省力。

尾声

现在只要再花一点点力气，把后墙彻底凿开，我就可以扒火车离开这里了。

这里本来就是传销窝点，就算发现了我的所作所为，他们也不敢报警。

就当我恢复一点力气和信心，准备起来的时候。

我听到了一阵敲门声，

“您好，刚刚忘送的餐具送到了，麻烦开下门好吗。”

我看着床上死去的两个人和一身的血，倒吸了一口凉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