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给自己定过一个规矩:除非一件事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否则不要试图把内心的想法以文字的形式表现出来,因为那样写出来的东西一定矫情至极俗不可耐。别人不喜欢看,将来自己再看也会羞耻地直打脸。
所以,我很少对除我以外的世界发生的事作评论,不是没有感触,而是每次想要写篇日志感慨一下时,总会在写了几行甚至几十行之后发现力不从心,方向偏离内心初衷,写到最后心烦意乱,只好作罢。关机,上床睡觉。
所以,我只写我自己的事,毕竟自己的事自己最清楚,与别人也无关。
前几天学院评优干,需要班里同学给班委评分,我自信满满得等着拿奖学金孝敬家中二老,想着他们听到消息后的开心模样我脸上露出了邪恶的笑容。结果一出,我心里咯噔一下。
那一晚,我一个人爬上了教学楼15层天台。
广州的夜并不深沉,各种光源把天空照的发黄发白,远处公路上的车辆像一排排钢铁蚂蚁,不抬头,只顾呼哧呼哧向前跑。亚热带季风气候的冬季冷酷不起来,风也只是微微有些凉。我穿得单薄,手揣进裤兜,望着看不清的远方,舒一口气,让这件事继续在脑海里翻滚,发酵。
这个结果是我始料未及的,打击力道之大几乎把我从185捶成了158。或许放在别人身上这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中的一段小插曲,自我解嘲一下就过去了。于我,却不行。这就要提到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本人虽然生了一副铁骨铮铮,刀枪不入的好皮囊,但内心极其敏感细腻,与外表形成强烈的反差萌。我是一个不太有安全感而且缺乏信心的人,越是需要展现强大的时候,越希望得到别人的鼓励和认可。所以当愿望落空时,我就会异常失落,甚至开始怀疑上帝是否真的公平对待每一个人,他真的没有把我像个笑柄一样戏弄么?这种怀疑人生的感觉,在我小学时期就有了第一次体验。真的,就是小学。
那时我参加学校少先队大队长的竞选,由于本人小时候长得颇为可爱,与今日的沧桑已不可同日而语。那时的我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小正太”一枚,萌萌哒长相自然博得很多高年级哥哥姐姐的喜爱,其中就包括上一届大队长姐姐,她对我寄予厚望,竞选前就打包票下一届大队长一定是我,我将信将疑,不过还是因为有那么多人支持我而信心十足。之后的演讲很顺利,等到了公布结果那一天,当听到老师口中念出的大队长人选不是我,而是邻班一个女生时,我傻了。旁边人安慰我的话我全听不进去,年少的我人生中第一次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后来大队长姐姐和我说那个女生的爸爸是教育局的领导,争不过她很正常。当时我并不觉得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当时的我太幼稚了,现在看来,这场竞选的结果早在我从娘胎里出来时就已经决定了。年少的我第一次有了失败的感觉,这感觉催逼着懵懂的我用文字记录下内心的感受,我还清楚的记得当时我用的一个比喻:“我一个人走在路上,仿佛树叶都在笑我”,后来这篇文章上了校报,题目就是《竞选》,大家看了都说好,因为他们理解不了。高年级的哥哥姐姐也因为我的才华而更加喜欢我。现在想想,我写字的能力或许就是从那时开始萌芽的,有种天赋显露的感觉,毕竟小学就能用拟人手法表达内心情感的人并不多。
这情感还是愁苦的情感。
夜渐深了,气温又低了几度,风吹在脸上让我清醒,我从回忆滚回到现实。
我开始反思自己的缺点。其实我的缺点很多,只是平常我并不会在意它,只当它是我性格的一部分,只有当它嚣张到影响我的日常生活时,我才会认认真真的审审它。
佛家有一个词叫差别心,人一旦抱有差别心,就会对不同的人抱有成见,这种状态会在你与人交往当中不知不觉流露出来,别人又不傻,总会看出来,然后反过来对你也有看法。久而久之,恶性循环,作为班长,各种工作自然不好展开。我以前差别心太重,看人总看缺点,看到缺点就觉得这个人不如自己,既然不如自己干嘛要和他相处呢,弄来弄去最后和班里很多人都不熟。威严有余,亲和不足,人家想起你时只有一张冷冰冰的脸和一条条同样冷冰冰的通知消息,你在底下付出再多别人不领情啊,给你低分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最近在看一档美国选秀节目,其中一位健硕如范·迪塞尔的哥们儿血气方刚,看不起竞争对手中一个举止女性化的gay男生。
“如果我被淘汰了我就要和他们解释说我被一个穿高跟鞋的娘炮打败了”,健硕哥的话被人听到,传到大家耳朵里,大家开始反感他,传到导师耳朵里,导师当面让他向那个男生道歉。后来这件事严重影响了他的发挥,各种因素相加,他真的被淘汰了,不是被穿着高跟鞋的娘炮打败,而是被他自己打败了。
如果一个人看见的世界足够大,见的人足够多,他就不会做出这种幼稚的事。广交朋友,其中一个好处就是让你看到自身以外的生命个体所呈现出的丰富多彩的生活经历。他也许不如你多金,但当你听了他历时半年,靠卖唱游历全球十几个国家的故事后,你就不会在心里嘲笑他与周围格格不入(人家那是国际范儿好么);他也许不如你时尚,但当你得知他在二十多岁人生最宝贵的时候把青春给了大山里的孩子,你就不会因为他穿回力而看不起他。
其实穿回力才是真时尚。
在菲茨杰拉德的小说《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父亲给年纪尚轻、阅历尚浅的主人公一句忠告:“每当你想批评别人的时候,要记住,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你拥有的优势。”当时这句话被我死记硬背给记下了,我预感将来可能会用到它,起码在和别人谈读书时,顺手拈来装装逼还是可以的。
现在想想,这几乎是对差别心最有力的反驳。
最近我经常因为情绪起伏不定,不要脸地大半夜把朋友拖出来聊天。夜色朦胧,内心涌动,白天不会有的情愫在此刻得到尽情的释放。我发现这些我曾经自以为了解的朋友竟都有我不曾见识的一面,我开始意识到仅凭日常交流甚至远远观察来判断一个人是瞎扯淡的,即使你的目光再犀利,也无法穿过胸膜心包膜,一层一层一层一层地剥开他的心,只有当两个人坦诚相待,各自把心掏出来晾给对方看时,你才会发现原来他的一切都是有苦衷的。
有一次,朋友跟我说,她喜欢听别人的故事,尤其是爱情故事(这不就是八卦么)。她还会把听到的故事写成一篇文章,有一次写出来的文章竟然把主人公自己感动哭了……
我突然汪峰附体,问她:“你的梦想是什么?”
她盘腿坐着,低下头思考,左手摇晃着手里的空易拉罐,拉环在罐里叮当作响,右手随意拨着暨大足球场的草皮。看着她,我心想:这幅场景我一定能拍出一张超有文艺范的照片,如果我有单反的话……
过了半天,她忽然又猛抬头,我望她望出了神,被她的动作吓得浑身一激灵,也跟着她抬头。我看到被各种人造光源照的发黄发白的广州的夜空,上帝捏出的星星所散发的光辉已经远远满足不了人类社会的夜晚对于光的需要,星星只好无奈地隐遁入无边的黑暗中,就像平凡人的梦想被现实湮没。说实话,这种夜空下实在不适合谈梦想。
她眼睛发亮,用南方人标准的不普通的普通话认真地说:“我的梦想就是做一个有趣的人。”
这是我听过最瞎扯淡的梦想。
但是我觉得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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