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20cm高的台阶上,低着头,数着水泥地面裂缝中闪闪发亮的玻璃碎片,或者说碎屑。一颗,两颗,三颗。
在我背后的建筑物一层叠一层,一栋叠一栋。它们在不断地更新换代,正如时间不停更替叠加。
我不担心建筑物里灯火下的人们会看到我愚蠢的举动。他们忙于照料自己毫无营养的生活,甚至为此急得团团转,比如说,他们可以把眼珠子与那些个屁用都没有的数字融为一体,而我也懒得在乎大多数我不想与之产生太多联系的人,懒得在乎没有点意义的屁事。他们就对这些事兴致盎然。
我捡起一根小树枝,继续拨弄着地面,拨弄出一团杂乱的思绪。别人可能以为我在将死亡降临在几只蚂蚁头上,其实并没有。发黑的地面连只蚂蚁都见不着。隐隐的霉味从地底下寻找每一个缝隙爬上来。
好了。我站起了身。我要走了。我得走到明天早上的太阳底下去。
灯光照亮了黑夜,白色,黄色,红色。但是没有灯光的地方呢?人们只能摸索。
过往的经历大概形成了一道屏障,我想。即使站在只有一块薄木板的没有扶手的梯子上,我也不会怕了。
我直直地走,两旁是一扇又一扇的玻璃窗。我往窗里看,看到了一群又一群灯火下的人们,却又似乎只看到了自己,憔悴,说不出的木讷,双眼里仅存一丝神采,抑或是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这时,眼角闪过一个黑影,神经突然发了疯似的紧绷起来。全身的毛孔一同张开,又收缩。没人会发现我的。我停了下来,杵在原地。
久违的想象力瞬间活跃得不像话。大脑的运转将我置身于一个远古时代的梦魇中。那里有被我所在时间里的灵魂。一条不羁的魂魄。他要逃出来了。
眼看他要挣脱缰锁,我用力一拍脑壳,使自己清醒过来。我不断告诉自己,向前走,走到阳光底下,这只是幻觉。
我把衣领拉起来遮住半张脸,假装若无其事,继续的走得笔直。
外头的江上有一艘巨轮驶过。一闪一烁,将凝固的黑暗扯开一条裂缝。但随后那条缝又被黑暗吞没了。黑夜不都是寂静的吗?现在我的耳边却传来隐隐的呜咽、内心的颤抖、还有手指嵌入泥土发出的哀怜,交汇于此。这周围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什么事。只是黑暗让人盲目,让人不知所措。我环顾四周,什么都没有。
不论我怎么假装冷静,那道黑影还是紧随在身后。后来我发现,他不仅在身后,他还在楼梯上,在顶层,在连廊,像监狱的狱卒,甩着无形的叮叮当当的钥匙,无处不在。我猜他正用我看不见的眼珠子盯着我,仿佛要用眼神将我拍倒在地,将我按到更深的地下。
我要逃离。我只希望谁都不要找到我。
前方啊前方,我怎么知道前面有什么。我想我会跑着跑着撞进一个更小的牢笼,或者被不明障碍物绊倒再也起不来。只能用手指抠这地面的泥土无力地匍匐,留下几条转瞬即逝的抓痕,然后便被污秽包裹,下沉,变成地底下散发着霉味的一具驱壳。我应该会不自觉地呜咽,拳头大的心脏会不停颤抖,发出最后的几声哀怜,传到某人的耳朵里。
那条魂魄,那道黑影。一定有什么在生长,什么在蔓延。他带着几十斤、几百斤、多重我也不知道的枷锁来了。脚步声很轻,轻得只在脑子里回响。他要进行复仇。他要让我填补他的空缺。
其实不是不再害怕,只是早已习惯不把恐惧表达出来。这也造成不了什么问题,人们看不到我了,我的放大的瞳孔,我的扭曲的嘴角,我的一切之前没有暴露出来的丑态。看不到了。
我把连帽衫的帽子盖在头上,不再向后看。去阳光底下。于是开始了狂奔。
不知道跑了多久,在我看到一束光的时候,我停了下来。这边是一层叠一层、一栋叠一栋的建筑物,前面有几级20cm高的台阶。我坐下去,低下了头,看到地面裂缝中有闪闪发亮的玻璃碎片。一颗,两颗,三颗。还有几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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