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这事后,我去她坟上看了一眼,我就决定要葬在她附近。于是在她坟边不远处挖了个坑,村民都说我要宰了她父亲,她父亲一家人都躲在家里不出门。其实我没那个心,人都死了,杀她父亲有什么用?挖好坑后,夜里我也服毒自尽,和她一样的死法。这时我爸才知道我的意思,把我葬在了我亲手挖的坟墓里。
住进那个墓穴,我听附近的一个幽魂说,她在这里等了我十多年,一直等不到我,于是前两年投胎去了。那个幽魂,好像是村里的某个人,但我懒得去向他确认,我就赶去投胎了,我要去找到她。
到了奈何桥,孟婆给我摆出三碗孟婆汤,第一碗喝下去,就会忘了我自己。第二碗喝下去,就会忘了所有的亲人。第三碗喝下去,就会忘了所有与我有,与我发生过爱恨情仇的人。分别叫“忘我汤”、“忘你汤”、“忘他汤”。
我问孟婆是否知道她投胎到何处,姓甚名谁。
孟婆说:知道又何妨?过了这座桥,啥都不记得了。
我说:既然过了桥,啥都不记得,告诉我又有何妨?
孟婆果然告诉我,她投胎的所在地,还有他姓甚名谁,我都牢牢记在心里。
我又问孟婆这三碗汤是否都得喝下?
孟婆说:只有“忘我汤”可以不喝,其他两碗必须喝下。所以有些人被称为神童,就是因为他们没有喝下“忘我汤”,前世学到的知识都还记得。不过这也是很痛苦的,一世里要承受两世的罪。喝不喝在于你自己。
我端起第二碗孟婆汤,慢慢地喝。孟婆紧紧地盯着我,看着我把它一口一口喝完。趁她不备,我偷偷用手将第三碗汤倒了一大半进第一碗汤里,然后一口喝尽剩下的汤过了奈何桥,再把那一口汤吐出来。所以我只喝了第二碗汤,不记得前世亲人的模样,其他的事都还记得。
我还记得有一次和日本鬼子打仗,那次真是惨啊。我是后来清理战场时,在死人堆里被人发现的。当时一枪打在我右肩上,打出了一个窟窿,也不觉得痛,就看着洞眼像泉水一样汩汩往外流血,很快我就昏过去了。等我醒过来时,我的战友们都牺牲了,救我的人已是另一支部队。他们告诉我,我是捡了条命回来的,因为有两位战友死后倒在我身上。鬼子战胜后还给每个人刺了一刀,因为我背上有两位战友的尸体,刺刀才没有伤到我。
投胎后,我来到一个乡村教师家庭。因为我的早慧被人们称为神童,我爸就希望我好好读书,希望将来考上大学,可我就想着快快长大,早点去找她。
我爸把我看得很严,每天都要背诗文,写大字。可我一点也不喜欢那些,经常惹他老人家生气,所以一点没长进。稍微长大点后就被同龄人给比下去了。我爸就经常打我,他说如果你是个死脑壳子,我也就不说什么,我也就认了,可你小时候那么聪明,怎么越长大越不听话了?他不说我越长大越笨,是他还不死心,我不想让他老人家伤心,所以我就装模作样的在看书,其实我心思一刻也没在书上。
在我十多岁的时候,我准备离家出走。民兵队突然把我父亲抓去批斗。民兵批斗他,也许打不败他。但如果这时候我离家出走。对他的打击很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所以我决定留下来。
一天,我发现那批斗我父亲的民兵的父亲是个退伍军人,因为参加过解放战争,受伤后退伍回家,成为了人民英雄。虽然他不认得我,但我记得他,我们在一起打过战。他算什么英雄?每次开战,他都躲在最后面。有一次他还想逃,被营长发现,抓回来要军法处置。他说不是要逃,只是要小便才落在队伍后面,营长见人实在不多了,就饶他一命。于是我向上级反映,说他不配当人民英雄。但大家都不信我说的话,把我抓起来也要批斗。就连我父亲也不相信我,劝我别说那些混账话,气得我离家出走。
批斗结束后,我终于找到了她家,但她家人告诉我,她已经嫁人了,嫁到了这里,于是我就追到这里。然后在这里定居下来。
讲到这里,大爷停下来,又点燃一支烟,我趁机问:她都已经结婚了,你还在这里定居下来干嘛呢?
大爷笑了笑说:因为她是我的女人啊,虽然她不记得了我,但我记得她。我跟她们一家子人都讲过,前世我们是相爱的一对恋人,可他们都不信,她也不信。但没有关系,我上辈子爱她,这辈子依然会爱她,尽管她和别人是夫妻,但夫妻不一定都是相爱的,甚至谁也不爱学,也能结婚。前两年她老公去世了,还是我帮忙抬上山的呢。我以为机会终于来了。但是她的子女不同意我们俩在一起,搭伙过日子也不行。但这有什么呢?我还是会爱她的。每天从她家门前经过,问她一声:吃了吗?她说:吃了。我就觉得很幸福。
我爱她爱了整整一百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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