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游外婆家的老房子

本文写于2017年12月外公外婆治丧期间，两老因故一起辞世，举家哀痛，有感而发。

2019年清明

夜格外静谧，农村丧礼的热闹更显嘈杂，喝了点小酒的爸爸让我陪他散散步，我提议说，去看看外婆家的老房子。

小舅家在村头修建的新房子，挨着老马路，离高速路不远，外公外婆几年前搬了进去；老房子在村后的小偏坡上，与高速公路相隔直线距离少说也有几百米。沿着曾经走了很多次的曲径小道，爸爸一直叨念着琐事，我却没用心去听，因为回忆正在涌起：

小时候，妈妈爸爸为了生活，疲于奔命，没有时间管理我和姐姐，寒暑假时间注定要被送到外婆家的，后来姐姐学会洗衣煮饭，她就被留在家里帮忙了，而我这个“没用”的人只能被流放了。 在外婆家，如果只有我一个人，假期生活度日如年，唯有表哥表妹也在，时间就会变得快一点，也快乐一点。

在老房子中间的堂屋里，一直放着两口棺材，在农村人看来，棺材有“镇家的作用”，所以，经济宽裕的人家都会提前准备着，这两口，便是外公外婆的。黑凄凄的棺材上，铺着一层塑料油布，油布上又覆盖了一层雾色的灰，整个屋子的气氛因它们变得恐怖沉郁，每次我需要经过堂屋时，都把脸转向另一边，不敢正视。因此，每当外婆外公外出干活后，我不敢独自一人呆在家里，只能坐在院口的青石板上发呆，害怕与无聊交织，时常使我陷入茫然状态。一个下午，我一如往常在青石板上坐着发呆，突然一声凄厉嘶长、不知名的鸟叫把我吓回现实，至今心有余悸。

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和父亲走在通往老房子的小径上，四周的观赏树已长成杂草的形状，枝叶散开的野辣椒，空心干枯的老柿子树，成簇成簇的粽子叶……小径的正中间，从石板缝中钻出一棵细细的金竹，爸爸想拔掉它，我强烈制止。青石板铺就的院子，已经积累了一年的枯叶，房屋正面的菜园里，种着李子，梨，花红果，我与它们是熟悉的，自小就打着交到道；菜园里还杵立着枯玉米杆，南瓜藤蔓蔓从园子里延到院子中间，一个半大的南瓜自然消解，只剩一个空壳了。左边的土墙厨房，在许多年前早已倒闭，地基上放着一堆黑压压的砖瓦。院子的右边是厕所和猪圈，也只剩下荒凉，想起小时候在院子里撒尿，突然听到一声上升调的“噗～～”声，吓得提起裤子就往家里跑，外婆知道后，哈哈笑着说，是猪吃多了洋芋放屁的声音，真是虚惊一场，小孩子总是容易将一切怪声音联想到鬼。

如今，外婆外公去世，这个农村小院，今后也再不会出现两人的身影，一季野草，足以淹没一切。

我还是有些怕，坍塌过的老房子也不能靠近，便挽着爸爸的手往回走。乡村的太阳能路灯在冬天太微弱，几近黑暗的乡村夜晚气氛仍然没变，小时候对这种黑暗只有害怕，而今除了害怕还有一丝亲切和惋惜，城市快速发展，人向着热闹光亮奔跑，仿佛对黑暗的静谧没有留恋和不舍。

不知何时还会再去看看老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