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

悔

   

 20年前,张磊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了南方某名校。十年寒窗苦，对于突然间逃离了贫穷山村的小张磊来说，内心有莫名的兴奋和喜悦。

 入学后不久，同学们那华美的服装，潇洒的头型，让一向朴素的张磊震撼不已，心灵极大地扭曲了。

 他彻底的变了，为换名牌服装，他甚至每天就吃一顿饭。与家的联系也越来越少，一次偶尔的去电,也成了向家人催款的“通知书"。

 老张感到不可思议。儿子究竟怎么啦？他要看看儿子去。看看儿子现在的生活，见见儿子老师和同学。

  他给儿子捎来了很多的土特产，山枣、草莓以及又大又圆的野核桃。两个塑料袋子装得满满的，好让儿子的老师同学一起分享。他认为，山里人虽穷但不能输在礼节上啊。

  这次南方之行老张没有告诉儿子，半年不见儿子了，他想给儿子个惊喜啊。

  他一路上想象着见到儿子后的种种温馨和幸福，预演着见到老师后的每一个肢体动作和语言。

  他一路上太兴奋了，酣睡中的他常常在梦中笑醒呢。

 此时身在北方的老张,心却早已在南方的某校了。

  学校终于找到了，他看到了儿子在体育场矫健的身影。

 胖了，儿子真的胖了。老张的心头乐开了花，心说大学还真养人呢。。

  “三伢子！”一不小心，老爹喊出了张磊的乳名。

  喊出口的瞬间，老张顿时觉得不妥。儿子毕竟是大学生了，大孩子了，再呼小名实在不妥啊。这不是自家的菜园，这文雅的圣地哪容自己胡口乱言呢。

  老张那当时的悔就别说了。

  偌大的 体育场顿时寂静无比了。老张成了大伙眼里的外星人：头顶破草帽，肩头是两个装满山货的化肥塑料袋，一身草绿的军装上打着三四个补丁，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他那胡子拉碴的脸上唯一可观的风景。

  不用回头了， 听腔，张磊就知道是谁来了。

  凭那浓浓的乡音，在家叫了二十几年的小名，能不知道是谁来吗？可是落魄的爹现在正是大伙嘲笑的对象，再说和自己曾宣扬的当副乡长的爹那是极不相称啊。

  张磊的心充满了矛盾。

  老张没有迎接到儿子那惊喜的神情，瞧到的是儿子满身的惊慌失措。脸上写满了害羞，眼神塞满了躲闪。

  老张的心顿时凉了半截，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儿子不高兴了。

 “这是我老家的大爷（大伯）。”儿子张磊小声地向同学介绍着自己。

 一声"大爷"，让老张顿时头昏脑胀，心整个的都凉透了。

 半年不见，“爹”咋成了“大爷”啊？

  强装笑颜的老爹把东西交到儿子的手中后，当天就坐上了回家的火车。头也没回，在他心中南方美丽的风景瞬间变得狰狞无比了。

 车厢内的他泪眼迷蒙,怀中那干瘪了十几天的烧饼被硬生生地打湿了一片。

 儿子后来留在了南方。体面地工作，漂亮的老婆，小家温馨幸福。除了每月给老家汇款外，别无联系。

  然而，张磊一次例行体检之后，肺部阴影太重，被告知身患肺癌。娇妻不堪压力，离他而去，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入院后的张磊无法面对每一次输液，每次他都会想起小时候母亲雨夜背起他打针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母亲摔倒了不知多少次，作为儿子的他却丝毫未伤。

  想到动情处，张磊不禁泪流满面，悔青了肠子:爹娘啊，您们还认这个儿吗？

 一个月后，病友给他送来了煮熟的鲜玉米棒子。那独特的香气，特殊的做法，让他想起来娘的手艺。

 他痛哭失声:娘啊，爹啊，您们在哪里啊，原谅儿子的不孝吧。

 迷蒙的双眼睁开的瞬间，他看到了爹娘那佝偻的身影。

 身后是单位的领导，他才明白是他们通知了爹娘啊。

 他双膝跪地，和爹娘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后来，经专家会诊，肿瘤的诊断纯属误诊，属典型的肺结核病例。

 虚惊一场。但却让张磊又重新找回了丧失已久的挚爱亲情，这一辈子对他来说，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