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儿晚上的热闹是在电视和网络上的。
《只此青绿》已经火爆了整个网络。高级的配色,流畅的动作,舞者眉眼锋利,绛唇高髻,利落甩袖,隐入画中。还有那看着怎么都不可能弯出角度的折角腰。
春晚的舞台让《千里江山图》美出了圈。又让多少美女又下定了不吃饭要减肥的决心。
抓起几个榛子,喝上一口龙井,橘子,苹果招呼进嘴里的人士,是不考虑在春节投喂期间减肥的。毕竟那些吃的不能糟蹋了,毕竟那是老妈的劳动成果。本着尊重劳动最光荣的思想,我安稳地让肥肉在腰间肆意横行。
只此青绿的美是舞在人眼前的美,千里江山图的美是画在人心上的美,对于歌舞,水墨都不太聪慧的我,幸好还有文字《人间杭州》可以让我想象那副美。
从未想过吴晓波是文艺范儿的。总以为经济学者的笔下,一定是精准的又冷冰冰的数字,是操盘,是迭代,是一堆花里胡哨,又不太能懂的经济术语。
而一本《人间杭州》让人看到他写一座城,写城市背后的历史,写城市中的思考,也写儿时的见闻和成年后的经历。
他写白居易,苏东坡,柳永,张岱,杭州在这些文人骚客的笔下温柔又浪漫。他写商人胡雪岩,终究显出了财经作家本色,文字便愈发老道成熟。文化与商业,用书中的话说,从来是一对孽侣。商业的兴盛让文化得以被供养,而后者则让商业变得滋润和体面。他们互相成就,又各自以为高贵。
吴晓波写杭州是一座因运河而兴旺和变得重要起来的城市,西湖对它而言是一个天作之合般的惊喜。书中在白居易、柳永、苏东坡及后世几乎所有西湖赞颂者的诗文中寻不到一点与金钱有关的气味,但如果没有运河带来的滚滚人流、物流和货币流,诗文中的从容安逸和万家灯火将在哪里安放?
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当唐朝的白乐天这样怀念江南烟雨时,杭州还不过是个因为京杭大运河的贯通,鱼米之乡的后起之秀。那时还没有雷峰塔六和塔,西湖不过是片水汪子。
吴晓波说,中国四大神话,杭州就占了两个。许仙与白蛇的情真意切;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感天动地都发生在这杭州城里。才子佳人美妖艳姬爱在西湖边谈情说爱。郎情妾意在西泠桥畔,风花雪月。
爱她,除了送玫瑰,钻戒,还可以游西湖,走杭州。
只是,玫瑰放不了几天就枯萎,钻戒用火一烧就气化成二氧化碳,这些发生在西湖的爱情故事也都没有几个好下场。梁山伯祝英台双双化蝶去,白娘子与许仙人妖两别,至今还压在雷峰塔下,所以书中吴晓波借着一位剧作家的口吻去调侃:怎么这些个美人都爱上的是杭州懦弱男?吴晓波深思许久,久到这章结束,也没给出答案。
在中国,六百多座城市,有可以叫大的,有可以叫雄的,有可以叫魔的,有可以叫秀的,但只有杭州可以叫美,美到骨子里,美到天堂级的那种,所以,人间天堂在苏杭。
杭州的美,最躲不过的是西湖。历史名人在黄鹤楼迎来送往,诗赋满天飞,遂成天下第一楼;历史名人在西湖重视环境建设,湖光山色美,遂成天下第一湖。
唐朝的白乐天在杭州修筑西湖堤防,疏浚六井,闲来游湖写下,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为纪念白居易,白沙堤成了白堤;北宋的苏东坡在杭州疏通河道堰闸分潮,挖淤造堤,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长堤成了苏堤;明朝的杨孟瑛在杭州驱逐湖霸豪强,还湖与民,清淤筑堤,十二桥头日半曛,酒垆花岸其氤氲,始是杨公堤;清朝的阮元巡抚杭州时,疏浚西湖,积淤成岛,草木葱葱起丹鹤,碧波粼粼潜鱼龙,始成湖心三岛之一阮公墩。
所以杭州人的性格也就安逸享受了起来。因为这十景,这美不胜收,足以让人流连忘返,足以让人不忍离去,更有“直把杭州作汴州”的偏安一隅的不思进取。
吴晓波笔下的杭州不单单只是美,是惬意,是悠哉,是没有在战火中被屠戮的侥幸。也有悲怆和不得志。
白居易在朝中做中书舍人做的不开心被排挤,郁郁不得志,才外放到杭州修西湖;苏东坡喜欢边修西湖,边在山石亭台筑碑题字,他想不到的是,多少年后他上了元祐党人黑名单,杭州人遍寻他的题字,销毁的一干二净。杨孟瑛修杨公堤,得罪了豪强显贵,被人下套诬告,落得个贬官落罪的下场。
包括在杭州建都的那些王朝,春秋战国时的吴越,五代十国时的吴越,偏安江南的南宋,盛世的表面下都潜伏着风雨飘摇的不安,隐藏着山河破碎的征兆,在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的同时,总有西湖歌舞几时休,直把杭州作汴州的隐忧。
江南烟雨下的悲怅,诗情画意中的凄美,风花雪月里的阴柔,太平盛世下的忧思!
写一座城太难,写一座名城更难。天堂的美,杭州的艳,这是一座没有拒绝型人格的城市,它被美景包围,并一直沦陷于此。
借书中的话来结尾吧,因为那恰是我翻开这本书的原因:
阅读一座城市的历史,会让人获得另一种时间感,你可以从任何一个段落回忆过往或眺望未来。它似断似续,既复杂又单纯,既不可逆又充满了想象力,它让一个个脆弱的肉体突然发出光来,从而超越了这颗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如果你恰巧是一个正生活在这里的人,城市的历史将让你产生身不由己的连接,它好像是一根管子,接入你的身体和意识,然后就会有无数陌生的灵魂走近你,与你对话,向你讲述快乐或忧伤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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