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睿的朋友很少,少到活了二十几年,只有陈凯文一个朋友。一开始成为邻居时,两人经常为彼此不规律的作息时间开战,一个是昼伏夜出的神秘工作者,一个是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的自由人;一个和半夜电锯杀人狂无甚区别的男人每夜吵得柏睿睡不好觉,一个为了撬开二手机械的硬脑壳不得不使用暴力手段的小年轻同时也是陈凯文的噩梦。
是人都得吃喝拉撒睡,别看睡排在最后一位,它的重要性不啻于其他几项。先不说其他住户如何,总之这二人因此结下梁子,并且愈演愈烈。好比今天他丢你门口一袋臭气熏天的不明垃圾袋,明天你甩他一阳台洗不掉的黑色机油……至少陈凯文不愿意先放过柏睿。而柏睿天生不喜欢和人接触,丢垃圾的举动让他更有理由不出门了,直到整栋楼的居民都闻到顶楼下沉过来的恶臭——他们打开袋子,爬满白蛆的肉糜状的不明物体差点让人报警把熟睡的陈凯文抓走。
正在僵持中,柏睿捏着钳子出门,像是没有味觉一般搅和了一阵,从里面翻出一截没剁碎的猪尾巴。
待到人群散去,陈凯文穿着小猪睡衣尴尬地朝柏睿笑笑:“谢了,兄弟,我是陈凯文,叫我凯文就行。”
“柏睿,你做什么的?手法这么厉害。”
“卖猪啊,这年一头猪都值一套房,总有人会去买——我不明白吃了还要剔牙的玩意有什么好吃的,营养剂不香吗?”他眯着眼笑,摆明不想说实话。
柏睿居然相信了,点点头道:“红烧猪肉是挺香的。”
陈凯文沉默了一阵,嘎嘎笑起来。
“喝一杯?我这有仿旧时代的红酒。”
“好。”
人道是兄弟一场,没打过架的不算关系好。但真正让两人冰释前嫌的,是陈凯文随手丢了一台半报废的新款主脑给他,说是在路上捡到的。对于一个玩机器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比新款更重要的存在了,柏睿当即就回赠了一台隔音屏过去,让一个在失眠边缘苦苦挣扎的夜猫子重获青春。
神秘的陈凯文门路很多,只要是柏睿想要的东西,他都能奇迹般地弄过来。一来二去,有来有往之后,两人的成为了无话不说的好友。这位好友手上还提着一扇猪排,堂而皇之地站在门口,纳闷地瞧着柏睿。
“你来了。”
“刚刚自言自语什么呢?”红发黑衣的高个子踢开脚下的垃圾堆,长腿迈进厨房摸出一块巧克力,比在自己家中还要闲适。他出来下巴冲着史考尼比划,“这倒霉玩意儿终于坏了?”
柏睿摇头,严肃的面孔不太常见,阳光虽然能照进客厅,却冰凉的没有热意,他紧紧闭上房门,将来龙去脉一一告知陈凯文;如果想要出颠倒城,这是他唯一能求助的人。
谁料陈凯文听完后,不赞成也不反对,只是看向史考尼的神情多了几分凝重。
“你不是号称活在颠倒,死在颠倒么,这么快就要跑出去?你连颠倒城的墙都没见过。”
这倒是真的,作为一名合格的宅男,柏睿最大的活动路径就是从城东搬到城西住,是为了离开爸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从那以后,他彻底地与世界分割。
“你看史考尼,它虽然是旧机器,但它的核心代码我至今也没有破译开,你想想五十年前的机器修一修都比颠倒城的新机要强那么多,我怎么可能会留在这个笨蛋待着的世界。”
“是是是,就你最聪明,我们都是笨蛋。”陈凯文起身踢了史考尼一脚,史考尼痛叫一声「先生你踢到我了,请道歉」。而陈凯文完全无视,“柏睿,你真的想去颠倒城外面?这样吧,你现在和我走,去看看墙外的世界,你只要看上一眼,就不会再觉得类人的世界美好了,它们比你想象中还要恶心,恐怖。你在学校里没学过么?类人是多么邪恶的生物。”
柏睿:“我没去过学校。”
“……你大爷。”
“我知道那里有什么,我受够欺骗了。与其终其一生都在谎言中度过,为何不去寻求一点真实?这个世界是假的,颠倒城是假的,太阳月亮是假的,只有政府逼着我们繁衍后代是真的,为什么?你有兄弟姐妹么,凯文?有的吧,甚至你压根不清楚自己的父母是谁。”
“我是不清楚,那没关系,是颠倒城养育了我们,德明大人一直为人类考虑,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难道真的要把地球让给类人,让人类灭绝么?”
柏睿叹了口气,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凯文,如果我一定要去,你会帮我出去么?我能够拿到出城的证明,我只想搭上你们车,你们应该会在颠倒城去往三塘市的80国道与59国道的补给站停下,我只需要到那里。”
“你早就想走?”
“是也不是。”
空气一时间有些沉凝,陈凯文的眉毛此时拧成了一条肉虫,“你先跟我去城外看看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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