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公交车时,我首先看了看时间,我还要等上两小时十五分钟才能搭乘上去邺河的汽车,所以一时半会也不想在候车厅独自等待着。
我四下张望,想要在四周的店铺里里找出消磨时间的的办法似的,随后我又向前走了起来,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寻思着找点什么事情来做。
宽阔的街道上,种着小城市里常见的一种小树;旁边是一些商铺,但开着门的都是一些卖早餐的,街道往一个小山坡延伸,可以看出山坡下有一块宽阔的场地,有一个看似庭院的房子,周围都是植被。
时不时有一两只不知名的小鸟结伴飞落在树枝上,鸣叫几声后,又双双飞走,或者是一条流浪狗埋着头,用鼻子在树根周围嗅来嗅去,寻找着可以下口的食物。
稀疏的可以用手指数过来的几个行人慵懒的走在路上,还不时打着哈欠,路边的店铺漏出的灰白光线,就像刚睡醒的人,没精打采的开着门。
这一切都表明此刻真的很冷清。
我顿时感到很沮丧,怎么办?怎么办?我已经想到自己不得不在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快餐店里,面对着一盘毫无营养的快餐刷着一堆毫无意义的手机新闻,无聊的难以忍耐的等待下去的情景了。
就在准备移步离开时,从街角出,突然拐出一行人,来到我所在的街道上,仔细一看,原来是送殡。
和冷清的街道相比,送殡的队伍反而显得有了人气,一下就觉得可以打发几分钟时间。虽然在这个时间看见送殡的队伍,总觉得很是怪异,但更怪异的是这个队伍只有八个人。
突然间我的好奇心增加了,走在队伍前面的一人手捧着死者遗照默不作声的走着,跟在后面的是一位妇女,她捧着黑色的骨灰盒边走边哭泣着,队伍中间并排而行的两人拿着幡,其余的四人,两人成列走在最后,似乎在低声地交谈着,没有悲怆的哀乐,没有噼啪的鞭炮声。我心在想:“这简陋的葬礼。”接着我又想到,像清阳这样的城市,至少是一个具有半现代化文明称号的城市,思想也是会相当解放了,所以不会允许封建形式的土葬,如此,这条队伍才显得别样的简陋。那么,之后呢?如此匆忙的行走,是在赶下葬的吉时吗?也可见这是一次不会有热闹的葬礼。
因为自己一时也没有事情可做,也没有地方可去,又很好奇,于是心里揣测着复杂的想法。此时送殡队伍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突然我产生了一个古怪的想法:跟着这队伍一起走。这至少会消磨掉一个小时;于是我装作伤心的样子,跟着他们走着。
我的举动引来走在后面两人惊疑的目光,接着低头窃语起来,他们肯定是在互相询问是不是认识后面这个人。然后他们又去询问前面两人,于是我又经受了一次目光的打量。他们纷纷摇头的模样让我不得不上前解释一下了,重要的是被仔细探究的目光上下游走让我很不自在;我走上前,向他们打了一个招呼:“两位大哥,不好意思打断你们一下,我看到你们这简洁的葬礼,就无意间跟了上来,虽然我并不认识这位去世的人。我很疑问为何人这么少?”一位先生说:“死的是一个女的,就是前面抱着遗像的人的妻子。”我抬眼看了看前面,感到很奇怪,问到:“不过这确实是一次简洁的葬礼,不是吗。”
“确实很简洁,即使按照她的身份,办一次隆重的葬礼也是轻而易举,但是却没这样做,因为她的家族不允许她埋进家族坟墓。”另一位先生似乎很想告诉我事情原委,接过话头抢先说道。我又一次疑惑了,说到:“哦,这是为何?”
那位同路人热心又轻声地说:“哎,这件事说来就话长了。这个年轻的女的是跳河自杀的,这就是他们家族不允许她安葬在家族坟墓的原因,前面端着她遗像的就是她的丈夫。”
我不经有了兴趣,又有点犹豫地说:“你这让我感到了惊奇,也让我产生了好奇。如果可以,我很想听你说一说这件事,如果方便的话?当然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好了。”
这位先生稍许慢下了步伐,用手热情的把我向后拉了拉,以便和队伍拉开些许距离,对我说:“这没什么,这样!我们走慢一点,让我把这件事讲给你听听,这件事也是个悲剧故事,你看见前面山坡了嘛?公墓就在那,在到达前,应该来得及把这件事讲完。”
于是他开始讲了起来:
这个年轻的女士叫乐兮,是本地一位富商乐昌荣的女儿,在她十二岁那一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遇到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她在学校的一个男老师对她做了下三滥的事。她受到了严重的身体和心理摧残。那人的兽性被揭发出来,本地媒体为了发行量,小女孩的事被铺天盖地议论,人们一边愤怒那人的罪行,一边又异样的眼光看待小女孩。罪犯最后被判了死刑。
小女孩从那以后就带着耻辱的烙印,没有同伴,孤零零地长大,她父亲给她聘请了专职教师教她知识。除了家里的人,没有人愿意再愿意接近她。
在本地人心中,她变成了一个妖魔。大家窃窃私语:“你知道那个富商的女儿的事吧!”他父亲都不在外人面前提起自己的女儿,好像那是他的耻辱。当她走在街上,人们都纷纷避让,远远的就对着她指指点点,仿佛她身上有传染病一样,谁搭理她谁就会染上病似的,连父母亲都不愿带她出去,甚至连雇个带她出去的保姆都找不到。
有时候在集会的广场,那里常有人们的活动,也是小孩子的玩耍之处;看到小女孩在广场的情况真叫人心酸。她总是一个人站在女佣人的身边,愁眉苦脸的看着其他小孩子玩耍。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想要和其他小孩玩耍,她便怯生生的走向前去,仿佛一只脱了毛的猩猩想要回到群体一样,就这样自惭形秽又战战兢兢的混进了人堆。这时候,那些孩子的家长发现了这一幕,都冲了过来,毫不留情的拉着自己的孩子离开,留下小女孩一个人在那里张皇失措,惶恐不安。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她哭了起来,随后边哭边向她的女佣人跑去,把头埋进衣裙里。
后来她长大了,内心的感受更加敏感了,跟她同龄的年轻女孩,像躲避瘟神一样的远离她,生怕她身上的霉运传给自己,像她一样没有男人娶她,她的眼睛都是像老鼠一样,时刻充满了躲躲闪闪的神情。你能想到,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当初遭遇是怎么回事了,她甚至比那些小巷子的人还不如,还更受民众的冷眼。
每次出门她身边总有一个人陪在身边,深怕她会再次遭遇意外,也许也害怕她自己去做傻事。走在街上,总有一种耻辱的目光感压迫着她,使得她的眼皮总是低垂着。她的脸上始终没有快乐的笑容,别的年轻女孩并不是那么纯真,总是明面上心怀恶意的看着她,暗地里冷笑着她。当她看向她们时,那群人就装作漫不经心的脸色然后转过头去。人们就是如此的一副善变的模样。
几乎没有人愿意接近她,那些做母亲的装作没有看见她,有几个小流氓甚至称她为“白夫人”,白的称谓是那个迫害了,并毁了她一生的人的姓。
没有人知道隐藏在她内心里的痛苦,她从来不笑,她很少说话,她父母也很少跟她说话,看见她就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是她犯了什么错误,必须永远责怪她似的。
一个平常人是不太愿意和一个刑满释放的人有交集,即使是自己的亲身儿子,是不是?乐老板和他夫人对待他们的女儿就像对待一个刚从监狱里放出来的儿子一样。
她长得像她母亲,很美,白皙的皮肤,高挑的身材,气质出众。我敢说,要不是因为那件众所周知的事,很多人都会喜欢她。
后来一年多前,我们这儿新来了一位市长,他还带来了一个私人秘书,一个特立独行又古怪的年轻人,听说他曾在首都的文化区生活过。
他看到了乐老板的女儿,一下就喜欢上了她。有人把那件事告诉他,他只回答说:“那只是别人犯的错,她没有错,为什么要让她承受这种无端的恶果。”
他追求她,向她求婚,最后娶了她。他什么都不怕,怀着这个城市没有的勇气,带着他的妻子四处走访,就像平常新婚夫妇那样似的。最后大家渐渐淡忘了那件事,她在大家面前才有了抬头的勇气。
必须得说,她很崇敬她的丈夫,就像苦难的子民崇敬如来佛主一样。你想想,是他重新给了她人的尊严,把她从满是荆棘的黑暗里解救出来,像阳光一样,打破了冰封她多年的桎梏,让她感受到来自人内心的温暖,是他摒弃众人的异议,不顾舆论,他帮她抵挡了来自外界的唇枪舌剑般侮辱,还坚定地还击,他就像盗火的普罗米修斯一样,勇敢和无畏。所以,她对他的爱情既是狂热又是疑虑重重的。
当她怀孕了,即使是最多嘴多舌的人也不再挑剔,而向她投之以温暖的目光,就好像上帝赋予女性做母亲这件事,就能洗净女性的罪恶一样。这真是有些怪,可事实就是这样……
一切都朝好的方向发展,一直到庆祝本市的优秀青年文艺比赛那天,市长由官员和一些地方著名人士陪同主持,在他讲话以后,开始发奖;由他的私人秘书林自健把奖牌发给每个得奖者。
你也知道,在这些事里,总会有些小把戏和小斗争,使得事情会出人意料。
全城的富贵之人都在台下看着。
轮到超越团队队长上台领奖了,她的团队值得了二等奖,总不能人人都拿一等奖吧,是不是?
当这位秘书把奖牌递给领奖人时,这个人竟把奖牌劈脸扔去,一边叫嚷道:“你应该把奖牌留给白一山,甚至可以发个一等奖给她,就像你应该发给我一样。”
当时在场的一大群人全都哄笑起来。你知道,老百姓是不容易健忘了,别人的痛苦在他们眼里这时只成了发笑的笑料,他们没有慈悲心,也不善于体贴人,一瞬间,无数双眼睛齐刷刷看向了这位可怜的女人。
天啊!你能想象一下那种感觉吗?你曾看见过一个人如何发疯吗?没有吗?那么我们当时就看见了这样的情景!她摇摇晃晃从座位上站起来又跌下去,她好像要逃走,可围在周围的人群又让她无路可逃。
不知道从人群里哪里想起了一段声音:“嗨,白夫人!我可想你了!”这时候爆发出一阵嘈杂,有欢笑,也有怒骂。
人群像被石头激起的涟漪一样涌动起来,闹声喧天,人头攒动。大家都在重复这句话,所有人都踮起脚尖,伸长了短粗的脖子去看看这个不幸的女人脸上的表情;有些人还在向周围的人问:“是哪一个?是红色衣服那个吗?”一些小流氓大声地吹着口哨,小孩子就在旁边拍手称好。到处都是狂笑。
她丧魂落魄的坐在华丽的背椅上,像死尸一样不再动,她成了大家观赏的陈列品。她逃不走,也动不了,手也不听使唤。她两眼快速的转动着。她像是刚结束长跑的运动员那样喘着粗气。
那样子看了真叫人心酸。
再一场可怕的混战中,林先生掐着那个流氓一样的家伙,在地上滚来滚去。
庆祝活动中断了。
一个钟头后,林氏夫妇离开警局回家去了。那个年轻的女士在受到侮辱后就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全身哆嗦,也不肯坐车,就在路上走着。在经过一座桥时,她突然跨过桥上她的丈夫没来得及抓住她。
说到这里,同行的人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她又接着说:“就她的处境来说,这也许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了,有些事是永远抹不掉的。”
“你这下知道为什么她的家族不要她进家族坟墓了吧。如果按正常的葬礼的话,也许会来很多人。有了那件事,再加上是自杀,自家人都不回来,怕晦气。”
这时我们已经走进了公墓的大门。我心里很激动,看着棺材放进墓地以后,我走到那个仍在哭泣的丈夫面前,和他用力地握了握手。
他眼里含着泪水,惊奇地看着我,然后说:“谢谢!谢谢!”
我没有后悔跟着走这一趟。
此篇小说乃练笔之文,是比着短篇小说大家莫泊桑的一篇小说改动而来,纯属感受大作家的笔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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