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嘶哑，脸已瘦削到颧骨突出，沟壑明显。脸色永远是晦暗的，双眼无神，只有黑眼珠转动的时候有些活光，形容枯稿，身形瘦削就是那种大肉尽脱的样子，腰板也直不起来了，佝偻着裹着大棉衣缓缓一步步拖着棉拖鞋，向前挪着。
这可是立夏了，天气越来越暖和，身边走过的人都穿起了短袖。
有时候他儿子扶着来，有时候他自己颤颤巍巍地来。
也会有一个女人跟着，据说是他的第二个老婆，瞧好病到窗囗缴费时，女人后退几步看着他在掏口袋，掏呀摸的，钱不够，他就沙哑着嗓音祈求说，能不能先给他治疗，实在是痛的紧…… 下午叫儿子来结帐。
女人在旁边没啥动作，还有些恨恨地说 “我是不会再掏一分钱的 ”她还跑去医生那里 “ 你为什么不给他直接讲这病，没法治了，让他死了这心…… ”
几年前他总觉得胃胀胃痛，起初也没在意。
两年前有一次犯得很重，疼得冒汗呕吐也厉害，饭也吃不进去，去医院检查说胰腺的问题，情况不好。 赶紧凑钱去了四川华西医院肿瘤科，医生看了，给家人说做不了手术了，回家去吧，胰腺癌晚期转移…… 象征性地住院治疗，家人当然瞒着他没说实话。
这病如果是晚期也快，就如医生断言也没几个月了，超不过半年。
看一个人的外在就能够感觉到体内癌细胞的疯狂，那种类似消耗的东西正一天天吞噬着他体内的脏器，抽空着原本壮实的身体。
西医、中医、各种治疗，成了他每天生活的日常，苦涩的汤药再怎么难喝，也得想尽办法喝进去，那些药片，超过了他的饭量。
就这样命悬一线，眼看着随时要走的人，坑坑绊绊地竟然熬过了两年。
他的求生欲太强了，不甘心呀， 到这份，他能不知道自己得了啥病？ 十个癌症有八个是吓死的，还有一个过度治疗死，剩下的就是他这类少数了。
这有个好听的名字，与病魔顽强斗争。
他能行，他的家人们有些招不住了……
看病花了不少的钱，卖掉了地，攒下的积蓄，家里值钱的东西、统统换钱治了病，花了二三十万。现在，他又嚷嚷着卖房子，好让儿子带他再去华西医院找专家做手术。
“做手术就好了”
“我才活到70岁，我认为我命不该绝呀”
“我还得看病 ……”
他第二个妻子已经受不了了，他们有一个儿子还没有成家，共同生活了十几年，本来还有点钱，如今因为这病家里也掏空了，她也年龄大了，等他一走，前妻的两个儿子会管她吗？ 得亏她有点退休金，还得给自己攒点钱养老吧。
以后，谁管谁？
不是她心狠，她想不明白，明明这病已经判死刑了，医生都说不能治了，还掏钱瞎折腾什么？
还要卖房子？？！
儿子们也不积极，总有拖辞，也是，华西医院太远了，路上你受不了，况且，现在内地疫情到处都是，也去不了呀……
疼痛，疼痛，他说是那入骨髓的疼，他自己都能感觉到Ca 细胞在长大，但他还是不想死，不想死呀
护士们早知道了他，熟络地配止痛药灌肠贴药。
有一次，他儿子跑来问，这种情况，不能安乐死吗？ 医生跟他也熟了，理解这种家人看到的痛苦煎熬。
“不行呀，第一是病人自己没这种意愿，想没有痛苦地走； 第二法律上不支持，医生也不敢呀。 ”
挨着吧……
关于这样的话题无疑是有些沉重的，那天我们吃着午饭，怎么就说起了最近的他，说起了人要是老了得了绝症没法救，又不想那么痛苦，难道就不能体面点走？
“还让你安乐？ 普通人连这药都找不到！”二嫂说。
“ 人要想死，想舒服地走，怎么会没有药，没有办法？”我说了好几种药，好几种简单易行的办法 “……麻醉不就是从生到死，从死到生的过程…… 有时候，只要多那么一点点……”
她们都停下来看我，我止住了下面的话。
有些发怵，我啥时候研究过这么多死法？
安乐死（Euthanasia）指对无法救治的病人停止治疗或使用药物，让病人无痛苦地死去。 “安乐死”一词源于希腊文，意思是"幸福"地死亡。它包括两层含义，一是安乐的无痛苦死亡；二是无痛致死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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