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1
我从未去过一个像那里的地方。现在想起来仍心有余悸。
那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下午。下班后,男友提议:“要不我们走回家吧!”公司离家不远,走路最多半个小时。
我们住在镇上,人不多,但街道狭窄且无秩序,白天总显得拥挤。当地人素质不高,这是我听到外来游客最多的评价。他们嚼槟榔,街道随处可见红似血的槟榔唾沫印、他们骑电动车,满街道随处乱窜,横行霸道、他们卖海鲜,漫天要价,物价比一线城市还高出许多。
不过,这一切无可厚非。
整个省过度押注第三产业,没有工业支撑,外来人均为旅游、养老、度假候鸟型人群,廉价劳动力和高端知识技能型人才一样紧缺,一个痴迷躺在自然条件上吹牛的省份,倒是靠着房地产兴衰了几回。
在我小时候,县城里的外地人都不多见,更何况镇上了。这些年,小岛被定义为国际旅游岛后,物价疯涨,岛内什么都往高端走,本地人散漫的生活被打乱,物欲横流,几个人能躲得过?“文明”对“土著”的强冲击,需要时间来缓和,基础设施和素质一样需要花时间,只是后者所需时间更长。
“要不你先回家,我一个人走走。晚上要去春家吃饭,我很快就回去。”男友默许,指了指我身上背的包,“没事,包不重”。
Part 2
这条路走了无数次,我早已对所有路径了如指掌,但从未见过这个草坡。头探出往下看,竟能隐约看到有一个镇子,何时这儿还起了个像模像样的镇?我心中疑惑,未等带上眼镜看清,脚底一滑,顺着坡滚了下去。
等我恢复意识,草坡已不见踪影。四周并不热闹,二三层小楼排列在街道两旁,楼体通刷白色,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小广告,人们无所事事地靠在门口,好像他们的工作就是站或坐在门口,什么都不用做,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似乎我这张面孔太过陌生,他们的目光从漠然转为好奇,从头到脚打量一番,但很快又显露出事不关己的神色。真是一个全然陌生的镇子!我看了一下时间,六点半,得赶紧回家了,我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事实上,我根本找不到回家的路!
我慌忙掏出手机,在手机地图上搜索小区、附近的建筑、地标、甚至是我所有知道的城市,均无法被搜索到。我打开通讯录,显示空白,最近通话,空白,微信聊天记录,仍然空白!
好在我记得男友的电话,拨过去,我急得快要哭出来,终于接通了:“我迷路了,你快发个共享位置给我,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快,手机快没电了!发位置!”“你说什么?”男友在电话那端错愕不已。
我努力顺了一口气:“亲爱的,也许你以为我疯了,但我现在很理智,我记得你生日是8月27日,我们家在福田镇海棠小区,我们2014年7月在一起,今晚我们要去春家吃饭,对了,你记得跟她说,很抱歉我们今晚无法赴约。我现在遇上一些事情,刚刚散步到高尔夫旁边,不小心从一个很高的草坡摔下,现在在一个陌生的镇上,四周是白色2到3层的小房子,没有地标,地图找不到任何我记得的地址,好像消失了一样。我手机快没电,不能和你说太多,你先把位置发给我,和我共享位置也行,如果我手机没电,你联系不上我,记得报警,先不要让爸妈知道。”
手机电量只有10%,这个使用了近三年的手机,我知道10%意味着什么。
我打开微信,打算先把我的位置发给他,地图像失灵了一样,无法定位,小红标的四周白茫茫一片,我尝试着在地图上寻找蓝色的海洋,没有任何地理标志,这个地方没有被GSP覆盖吗?收到男友发来的位置信息,依旧空白。共享位置,无法显示对方所在位置。
“你报警吧。”我点了发送。
我看了一眼手机,七点整。如果这个小镇和家乡一样,还有一个小时,天就完全黑了。我要做好在此留宿一晚的准备。
我看见门口站着的一对父子(也可能是兄弟),男人瘦瘦高高,皮肤黝黑,脸若重枣,因为瘦所以颧骨显得更高,一双漆黑的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窝里,衣服长长拖在地上,手搭在比他年轻许多的男孩肩上。我上前问:“你好,请问你知道福田镇怎么走吗?”男人面无表情:“很抱歉,不知道。”“那你知道这附近哪儿有酒店吗?”“对不起,不清楚。”“这附近有没有饭店或超市呢?”“对不起,真的不知道。”“有地方可以充电吗?”“不好意思,没有。”
我欠身表示感谢后转身离开。一路问了很多人,无论男女老少,他们的回答像经过培训一样,一模一样,没有提供任何有效信息。他们的话语很礼貌,行为很克制,姿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表情严肃官方,甚至是不怀好意。
这个镇子每条街长得几乎都一样,除了民宅,其他建筑大门一致紧闭,没见到一家酒店、饭店、超市、商场、便利店、派出所、银行等,凡是人群聚集地,一律不存在。突然,“流浪汉收容所”出现在了我的正前方。我喜出望外,一路小跑。收容所在二楼,要走上一层狭窄、充斥黑暗的楼梯,虽心存恐惧,但找到一个容身之处是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人生地疏,我可不要在这人心荒凉之地露宿街头。
上了二楼,推开标着“收容所”的大门,空无一人。大堂里摆着八张上下铺,床上均有枕头和被子,空气中弥漫着腐旧的味道,但对于收容所来说这已经算不错了,至少这里四面都有窗户,甚至还有六间四人房。
“在这个地方度过一晚应该没问题了!”一个激动的女声吓我一跳。我扭头,右后方站着一位估摸着40岁的女人,她一个箭步来到我面前,抓住我的手,慌张地说:“你也是迷路了吗?”我惊讶地点点头,她继续发问:“你知道回去的路吗?你从哪儿来?”她一连问了很多问题,我得知我们到这里的经过一样。她让我称呼她为邵大姐,邵大姐38岁,家在吉源镇,早上七点,她在去喂牲畜的路上见到一个草坡,后来她来到了这里,走了一天还没走出去。“我手机已经没电了,得赶快找地方充电,得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你能让我打个电话回家吗?”我把手机借给了她,屋里信号不好,我建议她下楼。
我选了大堂一个离出口最近的床铺,把床铺好,又起身,把邵大姐的床也铺好,在这个地方,能遇到一个可以聊天的伴,真不容易。我听见楼梯间有打闹的声音,不一会儿,三个学生模样的女孩出现在收容所门口,她们见到我,惊呼:“竟然有人!”短发女孩抢先发问:“你不会也只会说‘对不起,我不知道’吧?”“没,我想我应该可以和你们交流。”我回答。“太好了!”她们冲上来抱住我,又松开,接着我回答了比邵大姐提的还多得多的问题。
也许是一路走来有人陪伴,女孩们并不觉得恐惧,竟还有些兴奋,至少今天可以不用去学校,“意外逃课来旅行,多惬意的事呀。”长发女孩开心地往床上一倒,她们又打闹成一团。
我担心邵大姐,起身去窗户俯视,视线里没有她的身影。我匆匆下楼,环顾四周,仍见不到她。我决定趁着天色未黑,找找邵大姐、手机、食物和回家的路,在夜晚到来之前,回到这里。
走在路上,我饥肠辘辘,开始想念家中被精心熬制得泛白的玉米排骨汤。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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