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城东有个风月场,名为醉香楼。
醉香楼有个传统,不接待有血腥气的客人,怕煞了财路。
我也有个传统,每次雨停,都会去醉香楼听琴,一醉方休。
今次破了这两个传统,我翻窗进去的时候,血还未止,雨还未停。
因为看不见,翻窗之前,我在窗户底下来回走了三遍,生怕一不小心进错了房间。
好在熟练。
屋里古琴声未断,对我的每次翻窗而入毫无反应的,就只有听琴阁的含湮。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我在躲官兵的通缉,眼看走投无路。
我捏着个笨拙的腾云决摔进这房间,身后惊雷四起,满城宵禁。
但是,这姑娘不是心大就是蠢,看见我来时踩着云气,一直把我当成神仙。
含湮许是皱了眉,隔着水袖拉我的手,埋怨道,“瞧你这一身湿的,先随我去换身干净衣服。”
说完又低头看,也不知是扯了衣服还是绣帕,“鞋也不穿,活该见血。”
裂帛的声音在胸前响起,又移到脚下。
换完了衣服,含湮才满意,坐下弹琴,还是那首《澹台雨》。
我听她弹过太多遍,都快记得她拨每一根弦时的神情。
含湮弹琴的时候总是叫我给她舞剑,但我不喜欢舞剑,只管喝酒。
剑能伤人,酒只伤心。
含湮在琴声里说:“公子一来,总是下雨,要是我为公子取名,就不叫叶三,就叫叶霁,雨过天晴的霁。”
“那可不是雨,”我想起算命瞎子的话,“是天上的神仙在流眼泪。”
含湮笑话我,学会吟风弄月了。
我不是在说笑话,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算命的瞎子就对我说过,前世我曾爱过一个女人,爱得那么深,因而只要一下雨,我就会想起她,只要想起她,我的眼睛就会看不见。
那时他问,你还愿意想起她么?
我摇摇头,说不愿意。
瞎子叹口气,“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爱就爱了,还不敢负责,你知不知道,那天上的神仙一哭起来,人间可是必逢大雨,洪涝三千啊。”
我说我水性好,不在意。
我本就是妖怪,人间怎样,我为何要在意?
瞎子骂我没良心,我提着酒壶笑了半天。
妖怪连心都没有,哪里来的良心。
“今天怎么没把你听睡着了?”含湮笑笑地换了曲,“来,娘亲换个曲哄你。”
含湮弹起了自创的摇篮曲,一声声飞沙走石,足以唤醒十里八村的街坊邻居。
“开赌场的那个老头,最近还缠着你吗?”我问含湮讨了一杆水烟,抽了两口,滋味寡然。
琴声戛然而止。
含湮好几次欲言又止,才说:“他……他说要赎我做小妾呢。”
我坐直身子,努力想看清她脸上的表情。
可眼前仿佛隔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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