酷暑难眠,明月当空,和妈妈坐在阳台上乘凉,聊起奶奶,想起很多往事。
我对我奶奶的感情很复杂。
在我上大学之前,我一直和奶奶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每天同吃同住,是至亲的人,但是在我的记忆里,我好像并不是很了解她。
奶奶没有上过学,不认识几个字,但是她的思想比同时期的妇人要超前许多,在一群农村老太太中间绝对是个有想法的人。
而且她喜欢上街听地方戏,戏文听多了,明白的道理也比别人多。
在六七十时代,农村妇女的家庭地位很低,基本上都是在家操持家务,但是我奶奶那时已经在家里拥有绝对的领导权,我爷爷和几个孩子都要听她的指挥。
她常说自己没有生对人家,如果生在好人家,能够读书识字,汽车飞机也能学会开。
因为奶奶吃过没文化的亏,所以全力供我爸爸和我两个姑姑上学,但是因为当时爸爸他们正赶上上山下乡,取消了高考,我爸爸和我姑姑都没有在学业上有所进展,以致我奶奶遗憾终生。
因为我家靠近路边,很早的时候,她就在路边摆了一张桌子,卖茶水和瓶装的汽水,一碗白开水卖五分钱,一瓶汽水卖两毛钱。
后来有了一些钱,她自己去县城买了一辆脚踏三轮车,这是当时我们村上第一辆三轮车。
三轮车上面卖一些花生、瓜子以及小孩吃的玩的的东西,像一个小型的移动杂货铺。如果逢集的话她会到集市上去卖东西,不逢集的话她会在四周村庄上去卖东西。
有一次奶奶到我的学校门口去卖瓜子,我感到很不好意思,匆匆喊了她一句就跑进了教室。可是教室里有些好事的同学知道她是我奶奶,就在班级里喊某某的奶奶是卖瓜子的。那时候我才刚上初一,正是敏感又自尊的年龄,感觉奶奶卖瓜子很丢人,于是我就不允许奶奶再到我学校门口去卖东西。奶奶竟然也听从了我的建议,从此没在学校门前出现过。
在30多年前的农村,那群大爷大妈都无所事事,只知道东家长西家短在闲聊中度日,奶奶能够走出去,凭自己的能力做点小生意,现在想来也是很有魄力的。
奶奶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新社会新国家,各人有钱各人花”。尽管她只有我爸一个儿子,我和我弟弟两个孙子孙女,但是她不允许我们拿她卖的东西吃。说大生意怕亏,小生意怕吃。
有一次我爸爸跟她说“别人家的孩子买回去,不也是吃的吗?你就给孩子一点零售食吃呗”。我奶奶竟然说“你要心疼你的孩子,你拿钱买给他们吃呀”。从这件事上,我觉得奶奶是一个冷漠的人,至少不心疼我们。所以在我的记忆里,我很少跟奶奶亲近过。但是有时候她从集市上回来,又会带一些东西给我们吃。
在我的记忆中,关于奶奶的温情的记忆也很少。有一次奶奶骑着三轮车带着我去县城,给家里每个人都买了件衣服。吃饭的时候,她买了两个馒头两个包子,她说吃馒头就着包子吃,因为包子里有菜,卖包子的人好像笑了,我心里一直责怪奶奶不会说话,丢人。
过马路时突然有一辆摩托车开过来,感觉要撞到奶奶一样,我一下子心跳加速,好像要跳出嗓子眼了,可是奶奶竟然平安的冲了过来。
随着奶奶年龄越来越大,她要求我爸爸在家后面路边给她盖一间房子。爸妈都劝她说,你就一个儿子,不和儿子住一起,干嘛要自己另住呢?别人还认为我们不孝呢。但是她一定要造房子。最后竟然拄着拐杖自己去找造房子的人。
想想那时自己也是很傻的,奶奶一辈子心高气傲,我们竟然没有想到,把奶奶接出来住一段时间,看看外面的世界。
可能因为年轻的时候跑的路太多,又有关节炎,在奶奶步入晚年后,她的腿就变形了,走路要拄着拐杖,后来就直接坐在轮椅上了。
奶奶去世的时候,听我爸爸说,她已经很瘦了,但是我没来的及见到奶奶最后一面,想起来就内疚。
可是现在想来,我的记忆中仍然保持奶奶健康时的音容笑貌,没有她去世前憔悴的样子,又稍觉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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