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南外有一姑苏山,姑苏山上有一寒山寺,寒山寺里有一小和尚,不大不小,十岁有余,问他可知什么经文?可通什么世理?可会敲院外的那口大铜钟?小和尚摇头晃脑间,作老僧入定状,道曰:“天机不可泄露”,奶声奶气的话语间却似透出三分老成来。老师父见小和尚拿着扫帚装学究,淡淡一瞥,巴掌就到了那剃的十分光滑的小后脑勺,“快把你地上的白糖渣渣扫干净,否则晚上不许吃饭。”小和尚扁扁嘴,哼,不就是吃了块儿白糖糕么…
这故事还是得从头说起,话说当年这小和尚还尚在四五岁,正是贪吃贪玩,本应享受童年大好光阴的时候,却不料想投胎转世时未曾给那阎王爷入得口袋的银子,生死簿上草草一划,得了,该着你被丢在那姑苏山的山脚底下了。那会子正是闹饥荒的时候,家里大人还填不饱肚子,家家户户都五六个娃儿的乱跑,哪有些余钱养这么多的孩子。不过好在丢在这姑苏山下了,山上有一寒山寺,寺里的老僧是得菩萨心肠,下山时恰好见那一小人儿孤零零的立在那儿,两颊冻得通红,小手里还拿着半块白糖糕,攥得紧紧的。也是,孩子也就剩下块白糖糕了。老师父问他:“姓甚名谁?家在哪?多大了?可曾见过什么人?”这小孩儿倒是不似寻常人家的孩子,不怕生的很,小人儿吸了吸鼻涕,“我家在城东的一个桥底下,我娘说我家房子夏天时总漏雨,所以外面的泥瓦墙上总有好多的裂缝,是那一片的房子里最好认的。我站在这儿有一个多时辰了,有个爷爷背着好多枯柴过去,然后就没有人了。哦,对了,我叫陆川辰。”
寺庙里的人总是慈悲为怀,怎可弃一孩童于这寒冬山脚下顾影自怜,自是带上了山去,替他安排了铺褥,让他住下,这一住便是十六个岁月。
一晃多年,日子如流水般逝去,时间一直向前走,没有尽头,只有路口。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抱着半块白糖糕以为那就是家的孩子,也不再是为了几个白糖渣渣会被师父罚扫院子的少年,时光如此匆匆,那些称作童年的时光已经被掩埋在这经幡飘摇里,似乎一切都变了,可不变的是,他依旧喜欢那甜腻腻的白糖糕。就像是戒不掉的曾经,那是他放不下的尘缘。年少时不知何为愁,以何为愁,只记得那年冬天苍凉冷漠,唯有手里的半块白糖糕,那是他的全部。
当年的老师父如今也是胡子一大把的人了,时常站在门里看那院外门口的大铜钟,苍凉而又寂寞,眼睛里是这世间已走过一遭的浑浊,哪怕是这方清静修持之地,也免不下这世道里的沧桑。浑浊的瞳仁里如一汪湖水,深不见底,似平静如斯,从未波涛汹涌,好像他已经快要到了年纪,到了一个看见方圆便也只知方圆的年纪,活过一辈子,难得糊涂,万事早已如过眼烟云,散在这一隅之地。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