岂只是生活离不开阅读，阅读让对话精彩，阅读更是友谊的基础；再慢，再长，相隔20年，相识25年，愈发醇厚，像酒。
生活离不开阅读，阅读让对话精彩，至少慢游者M是这么想。
在挪威那趟七小时的火车旅途上，M带了一本小书，出发前不久收到的馈赠品。是本平行文本，左页是中文，右页是英文，翻译了木心的诗作。
携带这本不足100页的书，不仅因为体积薄小，加上尚未仔细阅读，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可以与同行友人S分享。
两人都酷嗜阅读，相识25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但S毕竟看不懂中文，两人可以从英国作家伊舍伍德谈到一个人活得幸福是否有罪，却无法共体M对木心终身的执迷。
名为《如偈》（Toward Bravery）的诗集，从不同源头搜集了木心的诗作；有风靡中国文青的《从前慢》，与书名同名的诗作则是以佛法偈语的五言诗形式撰写，风格迥异多样，不一而足。
熟读木心的散文，诗作倒是陌生的。在英国乘搭火车往曼城与S会合的路上，开始慢读双语诗集，既欢欣于木心的文字，也叹服译者英文的优雅。
在曼城，先到书局领取S在网上预购的书籍。挪威的火车旅途上，除了观赏窗外旖旎的风景，两人也展开阅读与对话。
终于，M得以分享木心的作品，虽然只能通过英译。M不谙英诗的形式和格律，S只能把此诗集当英诗来读，如此对读而产生的对话，也是个有趣的实验。
略略翻过一遍，S对开篇的《从前慢》最有感。
《从前慢》的用词浅白而不失韵味，但木心的文字通常古雅晦涩，M对S说，甚至是巴洛克式（Baroque）的，简直无法翻译。
语言，终究还是障碍。《五岛晚邮》有一句“伤翅而缓缓翔行”，羽字旁的部首，如此的视觉效果，从何翻译？
然而译者有译者的巧思。《五岛晚邮》又有以下句子：“我自纸质发黄的童话插图中来／背上有椭圆透明的小翅的／那种笑盈盈的月夜飞行物”；译者把“小”作wee，与“翅”的wings形成双声的效果，让人会心一笑。
会心，因为知道译者曾在格拉斯哥（Glasgow）大学读艺术史，博士论文研究翻译家兼艺评家傅雷。用wee形容小，是苏格兰人的口语习惯。
启航挪威前，M先赴爱丁堡看艺穗节表演；借住英格兰籍友人家，其苏格兰籍伴侣开口闭口都是wee，完全自然，丝毫不自觉。
出发前两周，收到久未联络的E的简讯，谓其友人翻译及出版了木心诗集。难得旧识尚记得自己阅读的癖好，让旅居巴黎的译者把书捎到英国来。
收到赠书后去信致谢，译者回函道：“E只说你喜欢木心，而我想，喜欢木心者，是我的友人。”
鱼雁往返，才惊觉原来20年前曾在剑桥和译者见过面；只记得当时E带了一个年轻女生，极羞涩，几乎没说话，转眼已成为学者、译者，还同样喜欢木心。
更巧的是，M造访爱丁堡期间，译者也在苏格兰旅游。20年后重逢，此番话题不断，相谈甚欢。M于更早以前的大学时代不仅痴迷木心，也熟读《傅雷家书》。
岂只是生活离不开阅读，阅读让对话精彩，阅读更是友谊的基础；再慢，再长，相隔20年，相识25年，愈发醇厚，像酒。
挪威的火车旅途上，S读的是在曼城领取的书，Lea Ypi 的“Free: Coming of Age at the End of History”（《自由：在历史终结时长大成人》）。作者为伦敦政经学院的政治理论教授，此书叙述她在出生地阿尔巴尼亚的成长经历。
对于这本一出版即叫好又叫座的书，M和S原本都稍有迟疑，但S还是决定一试，旅途上读完即借阅给M。
作者出身于一个知识分子的家庭，在共产政权统治的国度里，学校老师会抱怨“这个班级有太多知识分子的孩子”。作者的父母在大学念的都不是自己属意的科系，为什么呢？父母的解释是，而作者用的英文字是，biography。原文是什么呢？
M兴奋地对S说，啊，这个中文叫做“出身”，更准确的说是“成分”；然后又说了木心于文革的遭遇，傅雷面对文革的抉择。
平行轨道般的两本书，竟然有了交汇点。
火车抵达卑尔根。冠病疫情暴发前，S已规划好要造访，结果被迫取消。他一早做了功课，要参观作曲家爱德华·格里格（Edvard Grieg，1843-1907）的故居。
阅读暂缓。慢游者M期待与音乐的相遇。（按：《如偈》一书城市书房有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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