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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医对症开方 普通人不可对号入座

中医对症开方 普通人不可对号入座

作者: fex1026 | 来源:发表于2018-11-13 15:06 被阅读0次

故事一:过敏性哮喘-栀子豉汤

三十年前,我在东直门医院做住院医生。我总觉着自己开的方子疗效不好,就向领导申请,自己不看病,给老大夫们抄方。所以那个时候,东直门医院的老前辈,我都给他们抄过方。

有一天我给宋孝志老师抄方,来了一个过敏性哮喘的病人。他的哮喘每年五一节开始发作,国庆节结束就好。冬天不发作,夏天发作。五一到十一这段急性发作期,就用一些西医西药来控制。也用中药,也可以控制急性发作,但始终不能除根。所以这样反复发作大概有两三年的历史。

宋老问:“这个病怎么得的?”

原来这小伙子是通县农民,三年前五一劳动节游行的时候。一大早,从通县步行到天安门广场。大概头天晚上十一点就开始集合,零点就开始走,走到天安门广场的时候,他又热又累又渴。那时候五一节北京是很热的。一到大游行的时候,长安街两侧和天安门广场就临时装许多自来水管子。这年轻人又热又累又渴,就咕咚咕咚地喝了很多自来水管里的凉水,还吃了自带的凉油饼。结果,游行没有结束他就开始喘了。从那以后,每年五一节开始喘,喘到国庆节为止。

宋老问完病情之后,看了舌象和脉象,给他开了个方,三个药:栀子15克,焦山栀15克,淡豆豉15克。病人拿到这个方子之后说:“大夫,我在你们医院看了两三年病了,从来没有大夫给我开这么少的药,这行吗?我可喘得很厉害。”我们宋老说话从来不过头,说:“你去试试吧,你去试试吧。”开了七付。病人去了。我却心生疑惑:“宋老,栀子豉汤在《伤寒论》里是治疗热扰胸膈证的,它是治疗心烦的,这两个药它不治喘。”宋老未置可否。

一周后,病人来了:“大夫,吃了您这个药呢,喘还是喘,但是,我觉着心里痛快了。”他之前没说心烦,只说胸闷憋气。“我觉得心里痛快一点了,好像憋气程度比较轻了,而且喘的程度也轻了,过去我每次喘都要喷药,现在可以不喷,忍一会儿就过去了。”

连吃两周后这个病人不再来了。到底效果怎么样,我也不清楚。大概又隔了两年左右,我在医院走廊里碰见了这个人,我对他印象深刻,因为用三个药来治喘让我觉得好奇。“你不是那年喘的那个人吗,你的喘怎么样了?”“我的喘好了。”我说:“谁给你治好的?”“就是那个宋老师,就那七包茶叶。我后来没再找你们看,觉着吃这个药很好,就没再进城,在我们当地抄方,就是这个方子,我前前后后吃了两个半月,从此就不再喘了。你看今年又过了一个夏天,我还是没有喘。”

我得到这个消息后找到宋老,“宋老,记得咱们俩两年前看的那个哮喘病人吗?若是我,绝对用许多宣肺平喘的药,您用栀子豉汤治好了哮喘,怎么就用一个栀子和豆豉来清宣胸中的郁热呀?”

宋老说:“栀子豉汤确实没有治喘的记载,可是,栀子豉汤治疗什么呢,它是治疗郁热留扰胸膈的。郁热留扰胸膈如果可以热扰心神产生心烦,那么郁热扰肺就可以生成喘,对吧?那个病人是怎么造成这个病?他原来不喘,可走得又热又累又渴的时候喝了大量的凉水,吃了大量的冷食,就把热郁在胸膈了,不过他表现不是烦而是喘。我们要想清除胸膈中的郁热,宣泄只能用栀子豉汤。”你看,这就是抓病因用方。这些思路从哪来的?从《伤寒论》啊!

故事二:神经性呕吐-猪苓汤

有一次,一个参加过西医学中医班的西医大夫,为他收的一个病人向我求援。“她是神经性呕吐,喝水吐水,吃饭吐饭,喝药吐药。最奇怪的是,我们给她输液,如果输的液体超过三瓶,她就要变成黏液给吐出来。输两瓶她不吐,输四瓶,她非得吐出来,都吐的是黏液。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病人。”

“她吐了多长时间?”“吐了三个月了。”“你们做了什么检查?”“能够造成呕吐的病证我们都排除了,所以现在可以诊断为神经性呕吐。”这种病人我必须去看一看,我就来到了这医院。

我问这个病人怎么得的病。她说因为她丈夫在外面找小蜜而吵架。那么这是可以理解的,当然她很生气了。我一看前面也有过中药方,也是和胃降逆止呕的。丁香、柿蒂、旋覆、代赭兼与理中,寒的、热的、补的、攻的都用了。都是喝了药就吐药。舌光红无苔,脉细弦而数,一派阴虚的现象。“你睡得着觉吗?”“哎呀,我一夜一夜睡不着觉。”“你是从呕吐以后才睡不着觉呢还是你以前就有啊?”“我以前就神经衰弱,经常睡不着觉。”那么这种阴伤是剧烈呕吐导致的呢还是原来就有阴伤呢?我就必须问她。“你在得这次神经性呕吐之前,有什么病啊?”“过去有慢性的泌尿性感染,经常反复发作,小便不利,尿道涩痛,这次也有犯。”

好,上面有口渴有心烦,有心烦不得眠,下面有小便不利,又尿少,这不是猪苓汤证吗?你看猪苓汤适应证,它的病机是阴虚水热互结。由于水热互结,膀胱气化不利,有小便不利,有小便少,甚至有尿道涩痛,小便短赤;水热互结又有阴伤,津液不能输布,所以有口渴有烦渴,有渴欲饮水;肾阴虚于下,心火亢于上,心肾不交,所以有心烦不得眠。这三组主证都有,当然对她说来这三组症状都不突出,而突出的是个呕吐。

《伤寒论》中的猪苓汤证中,由于水邪是流动的,水邪犯肺可以出现咳嗽,水邪犯胃可以出现呕吐,水邪犯肠道可以出现下利。所以咳嗽、呕吐、下利是猪苓汤证的三个副证。我很怀疑这个病人就是阴虚,水热互结证,水邪犯胃所造成的剧烈呕吐。不管我辨证的对不对,只能去检验一下。我就开了猪苓汤。

我对她丈夫说:“你必须每天陪着她,煮完这些药,你一个小时给她喝一勺,这药一次不能多喝。”我这样做有两个目的,其一,她本身喝药吐药,喝水吐水,若再吐出这个药,药就不能够发挥作用,所以每次要少量的,让她慢慢适应。其二,让她丈夫每天守在她身边。一个小时喂她一口药,以这种实际行动来赎罪,以求得她妻子的谅解和宽容。(编者按:心病还须心药医,在不经意间,已经用上了另一个重要的处方)

两天以后,那个大夫给我打电话,说:“郝老师,神了!一勺一勺的喂,她不吐,后来她嫌每次喝一勺少,她说这个药非常对口。”“既然对口,就再给她吃。”“还是一勺一勺喂吗?”“她要喜欢她丈夫一勺一勺喂,你就让他一勺一勺喂,她要嫌麻烦她丈夫,就自己端起碗来喝,随她的便啊。”

一个礼拜之后她可以进流食了。又一个礼拜,不用输液了。后来她一高兴,就吃了个凉西红柿,可这凉西红柿又吐出来了。让她继续用这个方子,三个礼拜以后,这个人出院了。

神经性呕吐这种证候是经常容易反复发作的,我自己电话随访了五六年,没有再见过她,但她也没再复发。很多年后的一天我在门诊,一个大胖子在我面前说:“郝大夫,你还认识我吗?我是那个神经性呕吐在某某医院住院的病人,那时候我瘦到70斤。你现在能不能给我减肥呀?”

故事三:产后身痛-新加汤

有一年,我和刘渡舟老师,带着我们的工农兵学员,在北京京西门头沟矿区开门办学。开门办学是指我们到乡下去上课,到基层去上课的一种形式。我们经常送医送药到矿工的家里。有一家矿工年轻的媳妇坐月子,生完小孩二十天。发烧十天,身上疼痛十天。我们到家里给她看病,我们就认为是气血两虚,肌肤失养。所以开始我给她用八珍汤,吃了三付,没效果,还是疼,后来又用人参养荣汤,也没效果。

我和刘渡舟老师住一个房间,我说:“刘老,我遇到一个产后身痛的病人,我用补气养血的方法,怎么没有效啊,她又没有感冒的症状。八珍汤我用过了,人参养荣汤我也用过了。”“你应当用《伤寒论》中的方子桂枝加芍药生姜各一两人参三两新加汤,这张方子是在桂枝汤里加重芍药的用量来养血柔筋止痛,加重生姜的用量来引药达表,另外加人参来益气。”

产妇在产后出汗很多,一动就冒汗。我在开这个方子的时候,心想生姜不能多用,更何况生姜很辣,我吃饭的时候特别讨厌生姜,我就觉得别人也会讨厌,所以生姜我用了三小片,其他的药还是正常的。吃了三付,还没效果。

“老师,您告诉我的那个新加汤,我给病人用了,还没效。我给人家看九天了,人家身疼已经十天,现在又是九天,都二十天了,身痛不能缓解。”

刘老拿我开的方子亲自看:“生姜三片,多大三片?”“三小片。”“为什么这么少?”“她产后出汗这么多,我不敢给她用辛散的,更何况生姜太辣。”“你知道新加汤中用生姜的意义吗?”“它不是引药达表吗?”“你用这么点药怎么能够引药达表?”“她还出汗呢。”我弱弱地说。“你现在不是在用补气养血的药吗?生姜引药达表但量小,她就不会发汗,它是补益肌表气血来营养肌肤,治疗身痛的。”

“那生姜用多少?”“用15克,你直接写清楚15克,称完了让她切片。”“老师,会不会太辣?”“你是给她做饭呢,还是给她配药?”老师经常批评我,因为我每次开药的时候都会考虑到这药的口味如何,药的口感如何。不过直到今天我还总是觉得给病人的药不能太难吃。

用完15克生姜。病人汗并没有多,吃了二付身痛减轻,吃了三付身痛好了。

回来我告知老师:“刘老,那个病人好了。可我用人参养荣汤,八珍汤并没有错啊。”他说:“你养内脏的气血是没有错的,她现在是气血不足,肌肤失养,你的药不能引药达表,所以治不了身痛。”

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从那之后我再用新加汤治疗营血不足,肌肤失养的身疼痛,就知道生姜的量是不能够少的。

故事四:荨麻疹-麻黄连翘赤小豆汤

1976年,唐山地震前夕。4月份我和刘渡舟老师带着我们74、75级的同学到唐山抚宁县开门诊办学。有一个同学得了荨麻疹,每天晚上痒得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开始找我看,我就用一般的凉血的、燥湿的、祛风的、止痒的药。吃了三天药,这小伙子还是一夜一夜睡不着觉,到了晚上就痒。

三付药不管用,这个小伙子又去找我,我和刘老师住一个房间,就让刘老师给他摸脉,摸完脉之后,刘老问我:“你说这是什么脉象呀?”“这小伙子瘦,这个脉轻轻地一摸就摸到了。”刘老说:“什么轻轻地一摸就摸到了,你说他是不是浮脉?”“他没得感冒,能说他是浮脉吗?脉轻轻地一摸就摸到了。”“没有得感冒就没有浮脉了?这个小伙子什么地方痒呀?”“皮肤痒呀。”“皮肤是表还是里呀?”“皮肤当然是表啊。”“既然皮肤痒是表,脉又轻取既得,当然是表证呀。”“老师这是表证呀?”“是呀。”“那怎么办?”“表证就该发汗啊。”“这个病要发汗,那用什么方子呀?”“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

《伤寒论》的方子,湿热在表。开了麻黄连轺赤小豆汤以后,我写方子问老师药量。刘老嘱咐病人:“你把药拿过来之后,白天不用吃,每天晚上临睡觉之前吃,吃过后多喝一点热水,盖上被子发汗,连发三天汗。”治荨麻疹我还没有采取这种方法。

连发了三天汗,这小伙子荨麻疹不起了,那个地方洗澡也困难,后来我发现他身上脱了好多屑,荨麻疹就好了。这个小伙子是军人,现在在一个部队医院工作。

唐山地震以后,我们回到了北京。有一天,协和医院一个我们中医学院的毕业生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儿科住着一个小儿肾炎的病人,化验尿的指标总是不能改善,时间也比较长,他们用西医的手段也看不到很快见效的希望,想找中医来看看。但他们医院的祝老在日本。我就陪着刘老去了。

孩子头面水肿,尿的化验很糟糕。老师摸完脉了我也摸一摸,老师问我什么脉。我说:“他的脉轻轻地一摸就摸到了。”“轻取即得,就是浮脉。”“老师,浮脉怎么办?”“浮脉发汗呀。”“他没有感冒呀。”“你看看他,头面肿,脉轻取即得,头面不是表吗,上半身肿者发其汗嘛,浮又肿。”“老师用什么方子?”“麻黄连轺赤小豆汤啊。”“发几天汗?”“时间发长点,发七天汗。”后来,协和医院的大夫给我打电话说,从发了这七天汗以后,这个孩子头面水肿逐渐消了,化验结果也逐渐改善了。

又过了一些日子,地坛医院我的同学给我打电话说,他们这里有一个黄疸病人,已经好几个月了,黄疸不能退。按说不应当这么长时间。他想请刘老来看一看。我就跟着刘老去了。

这个病人是阳黄,急性黄疸性肝炎。大夏天,他敞着胸,那个黄,黄如蜡染,鲜黄如橘子色,你只要看上一次就会终生不忘。对于一个传染病我总是胆怯。刘老师让我也摸摸脉,我大着胆子摸啊。回到医生办公室,老师问脉怎么样。“这脉有点浮。”“那脉浮怎么办呀?”老师又问。“他现在是黄疸性肝炎,湿热在里,没有表证。”“你说他身上痒不痒呀?”“他身上痒。”“身痒、脉浮,这就是表证。”我私下认为他是黄疸性肝炎,胆盐沉积在皮肤刺激神经末梢,导致身上痒。可老师就把身上痒的浮脉当作表证来看待。我答:“用麻黄连翘赤小豆汤。”“啊,这才学会。”老师点头。所以我用了三遍才学会用麻黄连轺赤小豆汤。

脉浮主表在临床上具有普遍的指导意义,我们不要认为只是感冒才叫表。皮肤病、皮肤的过敏、身上瘙痒,甚至包括一些牛皮癣,只要脉浮,都可以用解表的方法来治疗。

故事五:呼吸道中毒-小柴胡汤和小陷胸汤

七十年代初,我们有些老师在河北东北部的一个城市办当地的西医学习中医班。当地有个工厂发生了火灾,许多有毒的化学物质弥漫在空气中。这个工厂的工人和救火人员60多个,吸入这种有毒物质,出现了中毒症状。

这种有毒的物质很厉害,出现了呼吸道肺水肿、呼吸道黏膜水肿,食道黏膜、胃黏膜水肿,发烧。严重的病人昏迷,胸闷、胸痛、憋气。天津、唐山地区的大医院、北京协和医院的西医大夫,都到那儿去集中抢救。他们非常清楚是什么毒物引起的中毒。但是这种毒物没有特效解毒药,只好对证治疗,呼吸困难的就给氧,呕吐不能吃饭的就输液。对证治疗了两三天,所有的病人发热不退,胸闷、胸痛、憋气没得到缓解。

后来他们听说,北京中医学院有中医老师在这里给西学中班讲课,就开了一辆非常破的吉普车去找我们。路上他们就介绍这次工厂失火,是一种什么什么毒物,很长的化学名字,中医书上没有记载。这种毒用什么中药来解毒,我也没听说过。我心想“这怎么办?给他们喝点甘草水,绿豆汤?这还不让人家西医抢救的专家们笑话:原来你们中医大夫,就用这种方法来解毒啊。”刘渡舟老师坐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个工厂是一个保密工厂,所以它的病人都没有向远处医院转,也许来不及转,几乎所有病人就在当地抢救。搭了个大大的棚子,我们看了三四个病人,症状都是一样的。刘老师在我耳边说了两句话:“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正在心下,按之则痛,小陷胸汤主之”。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老师不就是提示用小柴胡汤和小陷胸汤合起来治疗吗?马上就开方:柴胡2000克,为什么呀,60个病人,2000克并不多吧,黄芩1000克,底下就是小柴胡汤和小陷胸汤的合方。拿民工做饭的大铁锅煮药。煮好之后,清醒的人都拿大碗灌,不清醒的人,就拿大的注射器往胃管里灌。

轻的病人,当天呕吐停止了,发烧退了;昏迷最重的病人,第四天早晨清醒了,给我印象极其深刻。那个小伙子就在火灾的中心,所以他中毒最厉害。干净利索地抢救完这批病人,那个西医的负责人问我:“你们中医看病有咒语,还是有口诀呀?那天开方的时候,那个刘老师在你耳边口中念念有词,你们也没有进行更多的商量,你就把药写下来了,他口里念的什么呀?”“啊哈!他念得是《伤寒论》。”“你能不能给我再念两遍?”“‘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正在心下,按之则痛,小陷胸汤主之。’”

他说:“你给我写下来,这怎么能够体现这两个方子能够治疗这种化学毒物的中毒呢?”我说:“这方儿不能,但因为病人都有发热、呕吐;胸脘的疼痛而且有压痛;正在心下,按之则痛;而且他们的舌苔是黄厚而腻的,舌质是红的,所以这是个痰热阻滞胸中,阻滞胸脘的症状。”“中医老说我们西医大夫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对证治疗,你看你们不也是对着几个症状吗?”我说:“是啊,我们中医有时候也是对证治疗。”所以我们不要笑西医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这个事情过去好些年,那个中毒最重、昏迷时间最长的、在火灾中心的那位小伙子,几乎每年的春节都去北京看刘老师,说刘老是他的再生父母。

故事六:桂枝汤

我在东直门医院做住院医生的时候,有一天门诊来了一个病人,南方人,说的一口南方话。我似懂非懂,听他的话,非得听好几遍。我印象很深刻,56岁。他说:“大夫,我这个病不太好治,在你们医院治了三个月了。我每天下午一到三点钟,身上一阵热,热完了要出一身大汗,汗要出到一件棉毛衫湿透了,一件衬衣也湿透了。这个烘热汗出从三点钟开始,到四点钟汗就出完了,换了衣服裤子还能够继续工作。”

我看他前面的病历,有养阴敛汗的、有益气固表的、有清里热的,我能想到治疗多汗的方法,前面的医生都用到了。特别是我前面看病的那个医生,用了敛汗固表的方法。我记得药味用得多,药量用得大,如麻黄根30克,浮小麦50克,锻牡蛎50克,分心木(就是核桃的隔膜)20克,金樱子30克。我能够想到的所有收敛的药,所有敛汗固表的药,全用上了。我心想:这恐怕得有效,若没效的话,我也没有办法。“老先生,你吃了上次这个方子怎么样啊?”

他说:“这个方子吃了一回我就不敢再吃了。我上午吃完这个药,下午三点钟还是热。过去我热完了,汗出完了,换了衣服还能工作。可那天下午,倒是不出汗了,但热了一下午,一直到下班身上还是热,热得我心烦体躁。汗没有出,衣服也没有换,但是我不敢再吃了。”

我说:“老先生,既然止汗不行的话,我给你发发汗。”他愣住了,“大夫,我看了这么长时间的病,没有一个大夫说要给我发汗的,他说这发汗行吗?要是吃了你的药没有效果怎么办?”他看着我太年轻,对我不太信任。“那就找我的老师给您看。”

那个时候,有些老大夫不出普通门诊,所以有的病人要找老大夫看病是很困难的。他一听这个很高兴。我开了三副桂枝汤,我那时候不太会用这个方子,我也没有告诉病人怎么吃。拿了三副药之后,第三天他来了,说吃了这药什么感觉都没有,还是那样。我就带着他去找胡希恕老师,胡希恕老师是当年东直门医院特别善用经方的老前辈,那时候他不出普通门诊,只在特殊门诊给一些高级干部看病。

我给他详细介绍了这个病人的病情和治疗经过。胡老看过方子,问病人这个方子怎么吃的。病人支支吾吾,原来他根本没有吃。胡老说,“你这样,每天就吃一回药,你不是下午三点钟烘热出汗吗,那你就在一点半左右吃一次药。吃完之后多喝一些热水。然后在办公室的沙发上稍稍坐一坐,衣服穿得稍稍厚一些,看能不能先潮潮的出一点汗,到了两三点钟看热得起来还是热不起来。”我记得那时候好像是秋天。

开三副试试,这老头很高兴地走了。第四天来了,特别高兴,“大夫,这发汗的方法还真不错,我头一天中午吃完这个药以后,喝了点水,身上潮潮的出了一点汗,根本就不用换衣服,到了三点钟该发热的时候,也没热起来,或者是热的劲不大,随后出的汗不多,我只把最里面的衣服换了。到了第二天,比头一天的热更轻了,我觉得衣服不换就可以了。到了第三天呢,就热得更轻了,根本就不用再换衣服了,这方子是有效的。”好,又开三剂。

三个月以后,我从门诊调到病房。有一天他找到我:“上次你带我去找胡老看病,前前后后吃了六副药,从此以后不再烘热,不再出汗了。可是最近又有一点汗,你看这个方子还能不能再用?”我再给他开桂枝汤,原方6副。

他说:“郝大夫,看来你们的工作经常变动,我吃完这个药以后若不复发,我就不再找你;再复发的话,不管你走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的。”工作调动总会有轨迹,会有人知道吧。现在三十年过去了,他没再来找我。

故事七:桂枝加葛根汤

我记得可能是1984年,我带着我们82级的同学在怀柔中医院实习。一天晚上11点多,我已经睡觉了,在病房实习的学生回到宿舍里,把我叫起来,“老师,今天下午病房新收了个病人,现在病情很重,院长请你去看看。”我把衣服穿好就去病房了。这个病人从上午开始又发冷又发烧,一侧胸锁乳突肌痉挛,病人的头就往一边歪。把她送到医院,实习学生在门诊给她做按摩。按摩后,这边不痉挛了又往那边歪。就把院长找去了,院长是一个比较年轻的神经内科专家。做了神经系统的检查,怀疑她有脑血栓形成的可疑,就以“脑血栓形成的早期?”收住院了。

收住院以后,我们实习的同学对病人特别关心,一看她歪着脖子,就给她做按摩,一按摩又往另一边歪,反反覆覆歪来歪去的。医院在她入院以后,给她输上清开灵,没想到清开灵输了一个多小时以后,双侧胸锁乳突肌都痉挛,项背部的肌肉也痉挛。同学就按摩后脖子,按摩了半天还是不行,这样就折腾到了11点。又发高烧到四十多度,这么痉挛着,眼睛还往上看。院长年轻,也开始有点紧张。他说去叫郝老师吧。

我到病房一看,病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性。这个年龄得脑血栓的不多,她症状最明显的就是颈肩的肌肉痉挛,而且有发烧、怕冷这些表证的现象。颅压不高,没有呕吐,有头痛,但没有剧烈的头疼,我就觉得这不是一个太严重的病,就给她开了桂枝加葛根汤。葛根40克,桂枝15克,白芍30克,实际上是桂枝加葛根汤,把芍药的量给加重了,主要是为了缓解肌肉痉挛,还有一些什么鸡血藤之类的,记不太清楚了。让他们马上把这药煮给她吃了。

我建议把清开灵撤掉,因为她舌淡而不红,鼻流清涕,没有热象。清开灵就是安宫牛黄丸注射液而逐渐改造成的制剂,它对于热证,痰热内蕴的证候有效,我觉得用它太凉了,用上一个多小时以后,整个颈部出现了肌肉的痉挛。那院长立刻就把输液器给拔掉了。开完方子,我回宿舍休息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一上班,我就到病房去了。这个病人盘着腿坐在床上,穿着高领衫在那里坐着,脖子也不转,但是不抽了。我问:“你怎么样了?”她看见我居然笑了,“大夫,吃了你的药,大概三四十分钟左右,我的后背就像火烧的那么热,随后出了一身大汗,衬衣和背心都湿透了。脖子就不抽筋了。”“脖子不抽筋了,你怎么还这样待着呀?”她说:“我的脖子还疼。”她把那领子一打开,这儿一条那儿一条,再加后面整个脖子都是皮下出血。“你的学生揉的。”实习医生是二年级的学生,按摩手法大概也不太到家,可是治病心切,说一痉挛就使劲捏,弄得皮下出血。

但是就这一副药,就吃了一次,汗出热退,痉挛缓解。后来院长问我:“郝老师,你看这病人出院诊断怎么写,不能诊断脑血栓,人家胳膊活动很好。”“你就写病毒性感染性项肌痉挛吧。”颈肩肌肉紧张综合证、颈椎病,是知识分子常见的一个证候,尤其是现在搞电脑的人,每天坐在电脑面前一个姿势不动,所以颈肩肌肉紧张导致头疼,颈椎病导致颈肩疼痛,甚至造成头痛和后头部疼痛。

桂枝加葛根汤是一个很好的方子。我们怎么用呢?我一般是这样,葛根30克,看情况,有时候少用一点就20克,不能低于20克,桂枝10克,白芍30克,白芍的量加大了,实际上就是桂枝加芍药汤,再加葛根。主要是白芍和甘草配合起来,酸甘化阴,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痉挛。炙甘草6-10克,生姜、大枣一般在治疗颈椎病、颈肩部肌肉紧张综合证时不太用。

而且我们还观察到这些人坐在那里不动,肌肉紧张,气血活动不流畅,特别容易受风、受寒,尤其是夏天的时候,电脑房都开冷气,所以都有风湿的问题,活动活动就舒服了,我就常常加一点祛风湿的药。加哪两味药呢?威灵仙10克、秦艽10克,气血失和以后,常常有津液不能滋润,血液运行有点不畅的感觉,所以我就又加上鸡血藤30克,养血疏络。

在一般情况下可用这个方子,你要是愿意的话,再加上一点大枣,或者加上一点生姜,这就是典型的桂枝加葛根汤再加威灵仙、秦艽、鸡血藤的方子,对于缓解颈肩部肌肉的紧张、痉挛,有比较好的疗效。很多人吃了这个方子之后,颈项部的肌肉痉挛就缓解了。

故事八:麻黄汤

有一年,江西有一个矿区流感流行。这批流感厉害,有一多半工人不能上工,严重影响了这个矿的生产。江西中医学院分配到那里的两个老毕业生先用西药抗感冒没有效果,再用银翘散、桑菊饮,然后这些病人的症状反而都加重了。他们两个就想,这病症怎么看怎么像麻黄汤证,恶寒、发热,全身疼痛,鼻流清鼻涕,可是在南方,能用麻黄汤吗?上学的时候没见老师用过麻黄汤。其中一个大夫不敢给别人用,煮完之后给他老婆吃,他老婆正发着高烧。(编者按:不敢给别人试,万一有什么问题的话,自己家人咱们好说。这种奉献精神很值得我们学习)

处方:麻黄10克,桂枝10克,甘草5克,杏仁9克。没想到他老婆吃完一副,汗出热退,脉静身凉,全身不疼了。他特别高兴,因为整个矿区这次得流感的人相当相当多,全吃麻黄汤,很快这个流感就得到了控制。

故事九:大青龙汤

有一年夏天北京太热,属于桑拿天,我到了外地一个非常凉快的地方,那里晚上还得盖被子。那个地方在建桥,桥基挖得很深很大。工地管理不严,暑假小学生放假,好多孩子就在工地上玩。一天下雨,桥基下灌满了水,一个小孩就滑到坑里给淹死了。那些修桥的工人,纷纷潜水捞这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工人多次潜水,最终把这个孩子的尸体捞上来了。

没想到这个工人到了夜里开始寒战,上牙咬下牙,全身颤栗,几个工人摁都摁不住,摁得那个床直颤,随后就烦躁,就发烧。赶快送到县医院,他都把胸抓破了。到县医院,已经是后半夜了,县医院不知道这个病人怎么回事。护送的年轻工人们没有文化,心里都感觉非常害怕,说白天淹死一个小弟弟,这恐怕是小弟弟嫌路上寂寞,一定要拉大哥哥走。说得这些医生很紧张,他烦躁,就给他输液,一输液他就拔掉、喊叫。

我就住在医院旁边的招待所里,那医院的院长和我很熟。凌晨三点了,他把我叫起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这时候小伙子发烧40度左右,脉搏非常快,摸脉时他身上还在哆嗦。他们又给我复述了白天的情况,我心里觉得,这可能是一个大叶性肺炎的早期,典型的大青龙汤证,身上一点儿汗也没有,高热、胸闷、烦躁。“不汗出而烦躁,大青龙汤主之。”那是我用麻黄最多的一次,30克,好不容易逮住了这么一个“机会”,为什么不怕他出汗太多呀,他在医院里头,可以输液呀,你怕什么?我也不用准备炒热的米粉。

我一边让医院准备输液,一边给他开方子。麻黄30克,桂枝10克,其他药都是一般的量,石膏20克,药熬了20多分钟。熬好了,我在旁边看他喝药,喝完药就拿热水来喝,那个药水很苦,热水喝完了大半杯,脑袋就就开始冒汗,随后大汗淋漓。

用大青龙汤方后,说没说温覆?“取微似汗,汗出多者,温粉扑之。”不用盖被子,汗就出来了。所以说经方用之得当,效如桴鼓,就是像鼓锤打一下就有声,覆杯而愈,杯子还没有扣下,汗就出来了,就不烦了,就能够躺在那儿了。

我让那西医大夫马上输液。病人就安静下来了。这个肺炎要继续发展下去的话,肯定有肺实变的体征,就这样接着输液,用抗菌素,及时治疗,截断了病程。这个人住了五六天就出院了。最后什么也没有诊断,如果不及时治疗的话,肯定发展成大叶性肺炎。

故事十:桃核承气汤

桃核承气汤在临床上经常用。

20多年前,一个女孩的母亲带着她来找我看病。原来她每到月经期,就烦躁不宁,甚至不能够在家里头呆着,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找我看病的时候她22岁。她说她14岁来的月经,从第一次来月经她就心烦意乱,急躁,以后每次月经前就坐卧不宁。来月经期间,她就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或者大吵大闹,或者乱跑乱跳,甚至光着脚丫在马路上跑。我说:“你月经一过和正常人一样吗?”“一样,能够上学,能够工作。”“医院给你诊断为什么病?怎么治疗的呀?”“北京市所有看精神病的医院我都去了,除了电休克我没用过以外,抗精神分裂症的这些药我都用过了,就是没有什么疗效。”

我再问“那你的月经准不准?”“我的月经不准。或来或不来,不定期。”“那你能不能知道什么时候来月经?”“我能知道,我只要心烦意乱,大便干燥,嘴里头不是味儿,我就知道快来月经了,我也知道我的病就快犯了。”“那你这个病西医怎么诊断的?”“西医医院把我诊断为周期性精神性分裂症。”大家知道,精神分裂这个病是很不好治的,一旦诊断的话,就意味着这个人的一生不能像正常人一样过普通人的生活。

我对精神性分裂症这种病,也感到非常非常头痛。20几年前我没有更多的经验啊!“我想先从给你调月经开始,你的月经血块多不多?“多。”“来之前有什么表现呢?”“来之前就肚子痛,腰痛,来的时候月经也不畅快,心烦意乱,心烦气躁,然后大便干燥。嘴里不是味儿。”我仔细问得知“不是味”就是一种口苦的感觉。我说:“你来月经之前,有这个症状之前,你就吃3副药。”开桃核承气汤的方子。因为她大便干燥,(所以用)桃核承气汤,就吃3副药。“如果3副药服到第2副药月经来了,那么月经来的第一天,你还可以把这副药的第3副吃完。如果说吃了3副药,月经还没来,或者将要来了,你就再抓1副,一直吃到月经来的那一天为止。药没有吃完,月经来的那一天,药还可以吃。第二天以后就不要再吃了。”

第一个月经周期她抓了3副药,吃了3副的第二天,她的药没了,可没想到第二天月经就来了,吃这个药的时候大便特别通。头一天她的药吃完了,大便一天就泻了三四次。第二天二三次,第三天一两次,她就觉得那一次来月经之前的心烦、躁狂都比过去要好多了,能够自己控制自己。月经过后,这一个周期就算没有大发作。

下一个周期她感到快要来的时候,又开始吃药,也是吃了3副,症状比第一个周期就更轻。治疗三个周期后,她基本觉得就不怎么发作了。

但是月经过后,她觉得特别特别累,又找我去了“我按照你的嘱咐连着吃了3个周期,确实这个精神症状控制住了,但是我月经过后,就是比过去要累多了,特别特别的累。”我想这可能是活血化瘀药、泄热药,再加上月经前用的这些药,以及月经过后气血不足所造成的。月经过后我就给她用了一些养血的、益气的、化痰的药,为什么要化痰,因为怪病多由痰作祟。告诉她化痰的和调和脾胃的方子,也吃上一个星期就不再吃。

如此,在月经之前用桃核承气汤,月经之后用养血、调气、化痰、调补脾胃的方子,一共治了大概6个周期,半年多,从此,她这个周期性精神分裂证的症状就缓解了,西药也再没用,后来结婚生子很幸福。我们用桃核承气汤来治疗痛经,来治疗妇女经期的经期精神躁狂,是有很好疗效的。

故事十一:五苓散和桃核承气汤

有一年北京联合大学,在兴化路校址办了一个北京市西医学习中医班,晚上我去讲《伤寒论》。有一天晚上,讲太阳蓄血证的时候,我告诉学生小便的利和小便的不利是辨太阳蓄水和太阳蓄血的分水岭,临床一定要鉴别清楚。

第二天早上,一上班就有人往我办公室打电话,“郝老师我是某医院的某某医生,昨天晚上听你的课使我联想起我最近的一个病人,我不知道她是太阳蓄水还是太阳蓄血。这病人是个老太太。两周前她寒战,随后发热、尿频、尿急、尿痛、肉眼血尿,到医院做化验,尿中红白血球满视野,就诊断为急性膀胱炎收院。我们是西医综合医院,住院以后就用了抗菌素来治疗。大概两三天以后,发烧就退了,一个星期以后尿的化验就正常了,尿中也检查不出红白血球。继续治疗后尿的化验完全正常,可是这个病人还是自觉症状不见缓解,小便还是一会解一会不解。再给她做尿培养,是阴性的,医生觉得老太太的病已经治好了。

可是这个老太太出现了什么情况呢?晚上狂躁,心烦,睡不着觉,骂大夫说‘我这病是怎么回事,刚开始的时候我还没这么难受,怎么你们治得越来越难受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即使给她用镇静药让她睡着了,这个手还是在摸着小肚子。”小腹不舒服,睡觉的时候她还在摸着肚子,还有小便频繁。另外,晚上烦躁,睡不着觉,说话很不礼貌,这不就是一种如狂的表现吗?这个医生不知道她是属于蓄水还是蓄血。

我问“大便怎么样?”“好几天没有大便了。”我让他看看病人的舌象。他放下电话就看舌象,回来后他说“舌红,舌苔又厚又黄,舌面又干燥。”我说“既然如此的话,蓄血和蓄水这两个症状同时存在,因为她既有其人如狂又有小腹不舒服,还有小便不利,那就用五苓散和桃核承气汤联合应用。”这是上午。

三天以后,他打电话给我:“郝老师,你那个方子很神。那一天你开了方子,她下午吃了药,小便量也多了,大便拉了两次,当天晚上睡得非常踏实,不再狂躁,第二天早上起来,小肚子也舒服了。她说:‘我刚入院的时候,你们要早给我吃这个药,我不早就出院了吗?给我办出院手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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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中医对症开方 普通人不可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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