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那之后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一直冷战到了百日誓师过后。经过不断调整状态和刻苦的复习,我的成绩终于有了一点回升。
高三的复习十分紧张,一周仅有一天休息日,某一个周日我却突然抛下书桌前的习题想出门走走,绕进了一个老旧的小巷。
左手边挂着一个毫无特色的招牌,是个朴素的小吃店。快到饭点,我便走了进去。
“你好,有人在……吗?”
一脚刚踏进店内,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低头一看,脚边满是破碎的碗碟,角落躺着半个玻璃瓶和洒出的酱油,椅子也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我还顾了一下四周,没有看见人,转身想要走,身后却突然响起了声音:“不好意思,请问想吃些……”
我下意识地回过头,与那人四目相对,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他的神情有些错愕,愣愣地凝视着我,肩膀有些颤抖。
我看见他的脸上挂着一道血痕,眼角还有一个深深的淤青,周末还穿着的校服万分凌乱。
“你怎么了?”
“没什么,打架了。”
“打架?”
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惊诧,平日里安分守己、个性沉闷的他,竟会打架?
“和谁?”
“我哥。”
他的眸光破碎,不再说话,转身进了厨房。
(五)
我最后一次看了一场校园里油桐花盛的景象,与年少同灿烂的阳光在花枝间倾斜,风卷柔瓣,芳馨盈袖。
婆娑花影在我和他的白色校服上摇摇晃晃,他的腋下夹着速写本,与我并肩走过落花纷飞的校道。
“很小的时候,爸爸抛弃了我的家庭,妈妈经营一家生意不太好的小吃店,一个人抚养我和哥哥。但是长大后哥哥败家,常常在外面厮混,那天回来要钱,到店里大闹了一场。”他顿了顿,语气是不应有的平静,“我很想学美术,可是家里没有钱供我去艺考。”
我抬头看他,想起自己那天伤人的言辞,愧疚在心底翻江倒海。我总是把一切想得理所当然,以为每个人都能像我那样任性。
“对不起……”
他没有听见我小心翼翼的道歉,坐在树下的长椅上打开了画本,专注地画着什么。
他额前的碎发轻轻飘荡,零落的花瓣落在了他身侧,和他的画本上。
“你在画什么?”我问。
他用手挡开了我凑近的视线。
那天他留我在店里坐下,收拾完满地狼藉后,他从厨房里端出一碗葱油拌面。
“我还没点呢。”我看着那冒着热气的面,内心有些酸涩。
他在我对面坐下,把碗推到我面前:“你在食堂经常点这个,应该喜欢吃吧。”
我感到喉咙干涩,为掩饰尴尬而猛地低下头,用筷子夹起面大口往嘴里送,滚烫的液体从眼角溢出,舌尖尝到了腥咸。
(六)
他以打破本校文科记录的高分考上了重点大学,我也去了自己比较满意的学校。但我们地理位置相距很远,再也没见过面。
我延续从前在校刊编辑部做文编的爱好,读了中文专业,时常写一些文章给杂志社投稿。
旧时光埋在心底,经年不锈。几年后我终于犹豫着提笔,斟酌半晌写了一篇文章,纪念那些关于我、关于他、关于一去不回的青春的油桐花季。我和他说我喜欢油桐花,却没敢直白地说,我喜欢你。
我的手指抚过杂志样刊的纸页,抚过那副插画。画中穿校服的男生和女生比肩抬头,望着那满树的油桐花,恍若岁月复返,年华温柔。
我看见我的名字下方画手的署名,那样熟悉,后来我得知这幅插画正是毕业前夕那天他坐在油桐花下画的那一幅,也知道他还在坚持绘画。
原来他并没有放弃他的理想。
也没有忘记我。
两天后我收到了一封信,信封里塞着一页被撕下的日记。
我认得那笔迹,是那个从未下过光荣榜第一位的文科尖子的好看的字体。
青春荒唐一场,那如履薄冰的砰然心动本被缘分偏爱,只是我们都不坦诚。
那是他高中时期的日记,端正而隐忍地写着:“我听到了,她说她喜欢油桐花。之前她问我为什么加入她所在的编辑部,我说因为喜欢——我没敢说完整,是因为喜欢,因为喜欢她。其实我是知道的,油桐花的花语,是情窦初开。”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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