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那个自助火锅店出来,心里有些许的失落,既有隐隐的担忧惧怕,又有一点点的流连和不舍。
他不是一个懒人,而是一个勤勤恳恳的老实人,过着老实巴交的日子。他不是吃不了这里的苦,只是他那不争气的平板脚让人受不了。每到晚上他的脚,那个钻心的疼,疼得他嘴里不由地发出“嘶啦嘶啦”的声响像割他的肉一般。
这是一个朋友给他介绍的,说活儿很轻,不累,像做家务活一样的轻松。的确不累,在这里不用肩扛背驼,也没有十分沉重的东西,无非收收酒瓶,哪里缺人手要及时补过去。只是从上午九点到晚上十点,除了中间有半个多小时的吃饭时间外,基本上都在不停地走动,甚至小跑。一天到晚,基本上脚不点地,不得片刻的安宁。要是赶上节假日,那速度必须得提起来才行。
他本是在远离家乡的A城打工,只因父亲去世,才回家来将老父亲入土为安。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深感遗憾和愧疚。母亲年事已高,他再也不愿走得那么远,在家里一早一晚的多看老娘几眼,感觉些许的欣慰和满足。因此,他才打算留在家里找活干。不干是不可能的,闲不起啊。儿子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了,还没结婚,没车没房,愁都要愁死了,头发也跟着白了好多。再说了,自己也不是太老。
他见到熟人就要人给他留意,哪有适合的工作告诉他,自己则在不停地扒拉着网页翻找。
一天他在网上发现有一个自家附近的一个工业园区里的一个厂子在招仓库保管员,年龄限制在四十五岁以下。他仰天长叹了一声,将手机出老远,“真难!老天还真要饿死我这个瞎鹰?”他苦笑,“大不了找个保安做做。只是保安的工资实在是有点少,不甘心呢。”他自说自话。
他想起什么似的又将手机抓回手里,正准备拨打那个原同事不太熟悉的号码,电话却突然“叮铃铃”地响起来。
“喂,你好!”他声音愉快,将内心的痛苦用百灵鸟的歌声唱出来。这是他长久以来练就的不论对谁都极有礼貌的问候。
“大哥,我是你瞿老弟。俺这厂子正在招仓库保管员,你来吗?”
“来啊!”他连想都没想就答应了,只要有活干就行。
“那好,俺哥,你带上身份证赶紧来吧。”
“好嘞。”他一边回答一边揣上身份证一边说“谢谢,老弟!你是咱真哥们,我给你点赞。”一边骑上电瓶车飞也似地跑出去。心想,权当散散心了,不合适再回来,多大点事。
他的瞿老弟把他带到人事主任的办公室的时候,一个比他年轻的人在接受人事主任的询问。
“你来聘什么岗位?”人事主任问他。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和善的面容上挂着标准定制的微笑。
“我?”他疑惑地看了一眼他的瞿老弟,老瞿赶紧说:“哦,主任,咱不是招仓库保管员吗?他聘这个,是吧,老哥?”他的瞿老弟看向他。
“是,仓库保管员。”他急促地喘息着。
“多大年龄了?”他噎了一下,将到嘴的话咽了回去,顺下眼脸,一丝丝的自卑感悄悄爬上那本已沧桑的脸庞,又瞟一眼他的瞿老弟,直接掏出身份证,放到主任的面前。
“之前从事过什么工作?”
“干得很多,很杂。不过,下岗之前我就是干仓库保管员的。”
“哦!会开叉车吗?”主任问得似乎不经意。
“叉车?会,会,”他面露喜色,眼睛发亮。一点点的自信从各个犄角旮旯里悄悄爬上他的眉宇之间,像是自己一下子变成一块熠熠发光的宝石,终于突破泥土的封锁暴露出它诱人的光泽。
主任欣喜地笑了,说道:“你四十八岁,年龄虽然大点,对于一个有技术人来说,这个还是可以接受的。”缓了一下,又说:“我们厂福利待遇不错哦,包五险一金。”
他的心一哆嗦,“扑通”一声沉下去,一个微弱的声音浮上来,“嘿嘿”地笑,真是歪打正着啊!他得意地腹黑。当初阴差阳错弄错了户口,本来他在外面打工装集装箱时才学会开叉车的,所有这些,不论是对的还是错的,在今天都变成了对的。
走向车间的路上,他郑重地向他的瞿老弟再次鞠躬道谢,以致他的瞿老弟突然被他吓到了,接连躲闪。
“老弟你说,你这厂子不会在我上了年纪的时候撵我回家吧?”
“不会的,”他的瞿老弟看着他笑,“放心吧,大哥。进这厂子的人都是干到退休。有的技术岗位的人退休了还留下继续干。毕竟一技难求啊。”
“我是不是在做梦呢?你打我一下!”
他将胳膊伸向瞿老弟面前求打,瞿老弟看着他,“不用打,俺哥,是真的。”瞿老弟还是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他感到心脏的晃动。
“老弟啊,没来之前,我在网上也看到了一家在招保管员呢,你说会不会是一家呢?”
“哥,只要有一家要你就行了呀。弱水三千,咱只取一瓢饮。”
他好像一下子穿越到了十几年前下岗前红红火火的单位,在夕阳的辉映下仿佛更红更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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