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是夏

今日立夏。

关于立夏的印象，有一部分是来源于书本知识。农谚云:斗指东南，维为立夏。立，建始也，夏，大也。意指万物至此皆蓬勃生长。儿时的记忆因为立夏也满溢着鲜活和温馨。

每年立夏，印象最深的就是母亲总会煮两个鸡蛋，剥去蛋壳递给我，边念叨：“立夏吃个蛋，麻石都踩烂；立夏吃个砣，一脚跨过河”？“砣”是糯米丸子，纯糯米，无馅，俗称“立夏砣（tuo）子”。母亲说吃了砣脚上就有劲了。我们姐弟可不在乎脚上有劲没劲的，注意全在于香喷喷的“砣”子上了。上世纪八十代末的农村，还苦，除了少数先富起来的农户家里拿得出象样的零食和水果，我们这些贫困户人家的子女，饭还吃不饱，哪里有零食吃呢？只有去山上、田头、屋场到处找吃的，比如苦苦、鸡把子、桑葚、冬茅根等等。苹果那时是很少见的，我曾跟着一个拿着苹果的小女孩，一边流涎，一边眼盯着小女孩手里的苹果走了两里路，那时的最大梦想就是有一天能有两个苹果，一个往嘴里送，另一个拿在手上，也让一个小女孩或小男孩跟在我后面羡慕着走更远的路。那时的我真是这么想的。后来，我打工、教书，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大量苹果和零食，哪怕只是摆着不吃，心里也是满足的，只有吃得好好的，生活才显得踏实。

立夏，母亲炸出一大锅的“砣”，还没出锅，我们便抢出几个，吃得满嘴生香了。吃完，还一边吮吸着拈“砣”味的手指，一边发出“嗒吧嗒吧”的声音，然后发出咯咯的笑声，这便是我儿时最快乐的时光。
现在的立夏，食物丰富多了。山上、土里、田里不再完全是为填饱肚子而种的稻子、红薯和土豆。饭桌上的菜肴也丰盛起来了:蚕豆、苋菜、小龙虾、小豌豆(又名青豆)……因为儿时的记忆是深刻的，才显得现在的生活弥足珍贵。当然，那些曾经陪伴我走过艰苦生活的关于吃的幻觉、梦想并不没有因此而消失，反而更显执着。我喜欢把蚕豆剥壳同煮在饭里，暗暗试着体味鲁迅先生月下“偷豆”唇齿留香的情怀；喜欢刚掐的苋菜的新鲜水嫩，加入蒜瓣翻炒后的红汤拌饭的独特清香；喜欢母亲做的紫苏田螺，期盼着吃了田螺一觉醒来自己就成了“美厨娘”，能做出一桌子少见的人间美味。遗憾的是，我没有成为心灵手巧的美厨娘，却成了执着于大小馆所、街头巷尾美食的“吃货”。

我从小便喜欢吃豆。小豌豆、大豌豆做菜肴是首选，尤爱小豌豆炒肉沫。今日立夏，我一回家便向母亲嚷嚷开了：我要吃小豌豆炒肉沫。母亲一脸歉意：今年没种小豌豆。哦，是的，弟弟弟妹外出打工，父亲今年也去省城做事去了。家里里里外外靠母亲一个人操持，还带着一岁半的小侄儿，够她辛苦的了，是我太不体恤她了。我带着小侄儿，母亲前前后后忙着张罗午饭了，当然，我又吃到了她煮的蛋、亲手做的“砣”。饭后，她去菜园子里给我准备下午回城的蔬菜，再三叮嘱：“没小菜了就回来拿，家里的，没打药，吃着放心……”一旁的我湿了眼眶。满满的一尾箱青菜，把车箱盖顶得合不上。车启动了，母亲还追着说：明年一定给你种小豌豆。我望着母亲被风翻动着的白发，略胖却微驼、前倾的身体，泪水再也忍不住了……

我似乎又听到母亲哼着的歌谣:立夏吃个蛋，麻石都踩烂；立夏吃个“砣”，一脚跨过河。我突然明白了这歌谣的涵义:母亲这是在盼望着我们子女长大呀。可是，我们长得再大，在母亲眼里，永远是孩子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