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许大果
《南柯记》插图
风雨如磐，古代妇女乃压在封建社会底层。社会要求她们讲究“三从四德”。明代对妇女的要求不减半分反更苛刻。“《明史》所收之‘节妇烈女’多达三百零八人，为历代史书所罕见。因殉节而死，‘著于实录及都邑志者，不下万人。’”
然而，举《南柯记》女主角瑶芳公主而言，却已然有了颇大的突破。毫不讳言，蚁后还是强调瑶芳公主要“柔顺”，她也显得顺从，死后谥为“顺义公主”，这与《南柯太守传》中的“顺仪公主” 略有不同，然“仪”、“义”同一字而已。显然，无论是《南柯记》抑或《南柯太守传》，皆可以见出瑶芳公主为贤良淑德之妇。
可瑶芳公主在戏中的意义远不止如此，她并非在于树立一个贤德妇人之标竿，更大程度上，她是在于打破妇女的一种禁锢。公主貌若天仙，可并非仅供欣赏的花瓶，她可谓有才有谋之妇。这着重体现在三点：一是为驸马淳于棼请官；二是檀萝起兵时勇敢与贼太子对峙；三是在周弁兵败之时请先行回朝料理。不妨就此三点略作分析：
其一，第十六出“得翁”中，公主劝淳于棼从政。淳于棼先是说自己“酣荡之人，不习政务”，而后又以“老婆官”推辞。虽说如此，然公主却是善察言观色之人，她倒是了解夫君心意，更直截了当地说：“便做老婆官，有甚么辱没你淳于家七代祖。” 此话掷地有声。诚然，瑶芳是一国之公主，乃国王、国母之掌上明珠，平素或许骄奢一些，然而此番话语也对公主的“柔顺”形象具有颠覆性，金枝玉叶对夫君言语时显出的从容呈现于前。
其次，第二十九出“围释”檀萝进犯之际，在贼太子胁迫公主相见时，她也披甲戴盔而上。当公主得知贼太子让细作进城卖花予她时候，她怒而碎花。瑶芳公主所体现的正是妇女的英勇之貌。纵然其间也有怯懦之处，也无可非议。
再者，第三十三出“召还”中，有这么一段：“曾经几度启请回朝，图见父王、母亲，一来奴家得以养息；二来驸马久在南柯，威名太重，朝臣岂无妒忌之心？待俺归去，替他牢固根基；三来替儿女完成恩荫之事。”这是公主所言，可见其心思缜密，规划有秩。她先对自己身体状况有个预见和安排，再来她并非身处深宫而不关心朝堂之事，相反地，她对朝廷中的勾心斗角是心地清明的，并且，她有信心能为夫君略尽绵力。同时，她还是个有责任的慈母，为自己儿女婚姻大事耗心力。
另外，在她谈及自己“离开”之后，还口气坚决地强调驸马不能再娶。妻死而夫再娶，这在明代实属平常之事，可公主提出这一要求，可见她的自主意识，她希望的是独一无二不与他女分享的夫君，这种主见性是“情”的延伸，具有先进意义。
毋庸置疑，瑶芳公主在《南柯记》中体现了不同于明代现实社会中女性的一面，显得坚强、聪慧、自主。与此同时，她还起到相当关键的线索串连作用。正是她，淳于棼才与槐安国联系一起；也正是她，“南柯梦”才得以步步推进。比方说，当公主与淳于棼居南柯时，汤显祖便从“国母命紫衣郎为公主送经”顺畅地把场景推移到南柯郡。又所谓“裙带关系”，学者多视其为封建社会一弊，不过笔者采用另一角度观之，不妨认为这“裙带关系”使得《南柯记》更加直接迅速地进入剧情，这也可作为线索作用的一例。又如，檀萝起兵只为“抢公主”，此事便将《南柯记》一戏推向高潮，若按年月推算，瑶芳已有三十五岁的光景了，再加之公主原本体弱多病，于是她病重而亡的线索就更清楚了，如此层层相扣递进，使得整部戏条理明晰。后来公主虽亡故，“肉身”消亡，然而仍旧一线牵引，淳于棼的兴衰系于她，“南柯梦”的发展系于她。
在瑶芳公主身上的叙述描写，汤显祖显然不惜笔墨，在明处暗处都有意无意地谈及妇女的个性独立，巾帼不让须眉。前人论文大多着力于《南柯记》中“情”、“理”的阐释，此乃一贯切入点，但是却忽略了此“情”的关键——瑶芳公主。只因公主，她的婚嫁，淳于棼才入了槐安国封官加爵；又因公主，她的薨殁，淳于棼才境遇落魄被驱出槐安国；也因公主，她的生天，淳于棼才凡心尽断遁入空门。当众人将聚光灯照到淳于棼身上时，也该适时地转移到梦中的主人——瑶芳公主之上。
参考书目：
[1] 汤显祖：《南柯梦记》，钱南扬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年7月第1版。本文所引汤显祖《南柯记》文字皆出自此版本。
[2] 黄文锡、吴凤雏：《汤显祖传》，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1986年6月第1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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