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晚很晚的夜,秋声渐浓,突然间想起湖边凄切的蝉鸣,想到正在准备南归的大雁……
儿时的秋日里总有着那样的场景,跟在母亲身后下地干活,秋日里的原野已不是夏日里拥挤了的绿意,瘦了的枯黄,收割田禾的土地,让眼界一下子如那高远了的万里晴空般一览无余。那时叶离枝那时天高云淡雁南飞,我们一大群孩子们向着大雁飞去的方向追过去,追过去,看天边雁群排成的“人”字,渐渐剩了一个小小黑点……那时我们,不识愁滋味。
几点的微光,洒在桌前的那瓶干枯的黄花上。朋友说干花不易插在室内,会阻挡财运,我笑笑,我是个固执的人,喜欢一首歌到老,爱这一眼花一生。眼前的干花从儿时就疯狂喜欢,母亲和姐姐都说那花叫骆驼干花,一个土土的名字,但母亲喜欢,姐姐喜欢,我们一家人都如获至宝般。
那是一种生长在沙漠,生长在戈壁,生长在荒野的花,纤纤弱弱的枝桠上,密密麻麻,挤挤挨挨的盛开着细密的小黄花,远山如黛,远处的它如淡淡的黄云般飘来,为那苍桑荒漠增添了一份灵动,一份美丽。
家乡的夏日有多干燥炎热,有时整个的夏季里甚至不见雨落,而每一次坐车走出大漠时,总能从车窗外飘过几株那熟悉的黄花,虔诚的匍匐在地,如同夜空中璀璨的明星般点亮了我孤寂的心灵,犹如母亲宽大的胸怀声声召唤我。和那些在公园迎风摇曳的鲜花相比,它是那么渺小,可它却俨然是一个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漠风,敢于在烈日下唱歌。它,又如一位隐士般,用一份恬淡几份美好,装点了我儿时的梦景。
儿时的我是那么喜欢花,外出总不忘采几束野花插在水瓶里。夏日里处处花香浮动,而漫长的冬日,有了白雪的世界还好,很多的日子里陪伴我们的除了冰冷的大地就是那个清贫却温馨的家。
高考结束后的几年里,我在乡下当代课教师,那一年七月十五,母亲在给早逝的舅舅扫墓时带回来一大把骆驼干花,那份鹅黄色,清新淡雅的如同一位娴静的女子般走进了我的世界。母亲寻找了一个很好看的酒瓶,将花插入瓶中,放在书房立柜最显眼的地方。感谢我的母亲,那一年的冬日里,闲暇时我的目光总在那束不曾褪色的干花上飘飞,那份依恋如我们五个对母亲的不舍般。
此后每年里,我们总不让那个瓶子空着。那一年,姐姐把拿回来插剩的花扔到后院,也就在那一年,父母随弟弟去了远方,那个让我相思相望的家从此被一把锁牢牢挡住,那个恋家的孩子从此流浪天涯。第二年夏天,我们去乡下,推开后院的门,竟惊喜的发现,在后院的柴草上,在羊圈墙角边,疏疏落落的长着十几株骆驼干花,我不仅为这平凡的生命肃然起敬。那一年因为要搬家,姐姐和我很小心的将那几株花连根拔起来,埋到新屋的后院子里。
父母去了广州十几年,每年暑假里父亲回乡时我们几个才匆匆赶去老家小聚几日。白墙黛瓦的新居抵不过那几间载满欢声笑语的茅草房。而唯一能让我心动的就是后院那几株年年盛开着的小黄花,如同绵绵的母爱般,默默的在那里顽强的生根,努力的发芽,散放着芬芳。
几年前我想起那花,该有个学名吧,果不其然,弟弟告诉我,它有个美丽的名字叫黄花矶松。那么它该是有着松柏的品格,它更如我母亲般在柔弱的外表下面隐藏着怎样一颗坚韧不拔的心。
忽记白日去乡下干活不曾接母亲视频,于是随手拨了过去,听见黑暗中母亲熟悉的声音,眼睛不由湿润了。灯亮了,我很后悔将母亲从梦中唤醒,她头发有点凝乱,神色略有慌张。我问母亲是否有什么事情,可我说话的语气分明是哽咽着的。我甚至不敢将自己的脸暴露在母亲面前,干活太累吗?母亲轻声问我。怎么会,我说,我是母亲的女儿,母亲知道我不怕苦,就如眼前的黄花,纵然是水分尽无,做干花也永不褪色。母亲深懂我哭泣的原因,我也不想在母亲面前留露丝毫的痛苦,但这样的无奈和苦痛实在是太沉重,压的我喘不过气来,我几乎是啜泣了……很久很久,母亲待我心情平静了,缓缓地开导我。我眼前又如在漫漫黄沙中行走看到那抹骆驼干花,生命总会有着奇迹,只要心怀希望,大漠里也会开出花来。
夜,静谧。想起泰戈尔《飞鸟集》那句“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还在乎拥有什么?”是啊,还在乎秋的到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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