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转自轴突纪。作者:2007级生物技术专业 何充,现于北京大学生命科学学院攻读博士学位。

秋季开学,又逢校庆院庆,老师让我寄语新生。想介绍三人,他们影响着我,却都不见于我。
第一位是我的父亲,他是烟草商人。平时喜欢象棋,也会素描人物。如果不是变故,可能会一直富足而文艺。但我五岁左右,变故还是来了。
在一次口角中,他被打瞎一只眼睛。母亲为应付官司,将我寄养乡下。对方朝中有人,我们艰难胜诉,赢得少量赔款,三年奔走一贫如洗。父亲另只接近失明,此后再无正式工作。我在乡下一直念到高中,复仇愿望贯穿整个童年,不时松懈,家境也会鞭策。起初只想讨回公道,后来希望改良社会。
父亲与我交流很少,遇到所谓大事向他诉苦,都会回复“那又怎样”。
由于视力原因,他放弃素描多年,但还下象棋,是我俩共同爱好。
外地念书后,每次返乡都会与他江滨对弈。偶尔夜幕降临,也会一起贴小广告,过几天再清除相同位置,那时我已在北大。
母亲离异后,经济常有起落,曾一度优裕。父亲稳定低收,却没有奢求。有次母亲送他精致眼镜,他没有接受。我独立后想改善,他也让我先管自己。
他受过很多苦,却从未抱怨。我没有被恨束缚,转而替他感知这个世界。我想将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做过的课题都讲给他,每次通话却习惯短暂。电话那头,他总说忙着在玩。我的建议或调戏,他都反问,不玩又做什么呢?
那语气的轻松,让我十分放松。

第二位叫王博,是我结拜兄弟。
相识源于一次打架,相互追赶不愿服输,却都喜欢博弈乐趣。在笑的时候,介绍了彼此。每次放假,我们黑话通讯。他以八神庵暗拂,我以草薙京荒咬。后来密码扩建,他人已难破解。每天对完切口,第一句总是,“今天又怎么玩呢?”
平日活动刺激实惠,据点遍布北城。粮站宽阔肃穆,可以模拟枪战。滨江堤坝陡峭,可以模拟轻功。北湖攀爬围墙,可以模拟门票。如若经费有限,先游走商城药店,常会捡到小额钱币。那时中西一元三个,我们配合通关三国志。剩下一个尝试老虎机,运气好能再玩拳皇,运气差便欣赏操作。有时纠纷或打或跑,有时也观摩至半夜。
我母亲餐厅上班,我们一起蹭过剩菜。他父亲摆摊烧烤,我们一起吃得好饱,吃完路过东城被劫道。伯父堂哥派出所取人,我异常冷静,他泣不成声。此后再见模范街小学,我们都格外挑衅。再看刘三姐,却是当晚警局所放。
我们从小都没和父母生活,对家庭总是憧憬。我手误点燃过邻居棉被,他手误炸烂过楼上腊肉。常常闲逛在某个远方迷路,又通过尝试回到各自的家。那时每天只靠走,他很瘦我也很瘦。
爷爷不太喜欢我,奶奶不太喜欢他。看到相互委屈,都鼓励彼此坚强。我们成绩都不错,他更全面,我更专一。他像景岗山那样英气,体育文娱也好,从小就招女生喜欢。我唯一没在家过的除夕,是与他在网吧通宵。第一次看成人电影,是在他家换药。那时腹股沟淋巴结溃疡,摘掉棉花就是一个空洞,他觉得可以缓解疼痛。
我死里逃生后拾起荒废的学业,环境却让他走上另一条路。再次回城,他已因抢劫进入少管所。后来母亲碰到他,我们通了电话,他说里面没有阳光,皮肤很白。我寒暄了下,却想着等高考完。高考结束后,我开始找他,却一直找不到,他的家人也不知道。
十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三位大学同学,外号室长。我们生日只差三天,性格却迥异。他是县里第一,每谈国事,都很严肃。我虔诚信奉共产主义,与他很是投机,共同梦想着解放人类。为此,他生活严苛,并一直督促我。
高中毕业我做了手术,身体欠佳。他锻炼规律,有时感冒冷浴即好,冬天也睡凉席。渐渐我跟他一起,直到一次体测长跑第一,他便鼓励我参加校运会。学院选拔,我最后冲刺又获第一,他便怂恿驰骋校际。朋友所在学校相距十公里,室长建议跑去。没有规划路线,也没有导航,我们尾随顺路三轮。不想车夫为了赚钱一直绕道,我们也一直跟着跑。暮色渐晚,车上女生似有警觉,我们不便继续跟行。后来好歹跑到,却不见正门,我们翻墙进去。同学讲究,还要打扮,我们看时候不早,担心迷路,未能见面又跑回去。已到学校,却不走正门,再次翻墙,我右手被划开,打完破伤风,哭笑不得。
我们常英语对话,偶被外界打断恍若穿越。也常讨论时政,偶尔他谈及喜欢女生,执着含蓄。
不多久他去杭州念计算机,我们不时通次电话。都在寻找终极问题,感慨理想现实差距。有时讨论国学,他推荐了凡四训。
再后来,他家人找到我们,说他出家了。我十分理解,只是期待再次相遇。
毕竟,人类还等着我们拯救。

上面三位,或看不见,或再不见。对我的影响,却是无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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