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宝泰定了定神,再看那影子,曲折婉转,长发在夜风中轻轻飞扬,哪怕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也能从袅窕的身姿中感受到一种妩媚来,即使什么都看不清楚,也能猜到这一定是个成熟的女人。
他拍拍心口,正想走过去招呼招呼,可一眨眼,那影子只一闪,就不见了。
就像影子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刘宝泰揉揉眼睛,低声骂了一句,“真是见鬼了。”便摇摇晃晃地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苏木没有看到这个影子。
她急急地从山洞里出来,什么也没有想,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回去。
她是以一种悲凉的心态走进那个山洞的,这是她的第一次,她也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认为自己的第一次一定会交付给一个值得交付的人,那人应该是自己所钟爱的。
因为钟爱,所以愿意交付自己的所有。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却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一切都跟钟爱无关,只有恶心、痛苦、失落以及无尽的忍耐。
可她却连伤心失落的时间都没有,她必须尽快回去,尽快将圣物交给决明,尽快将其他的圣物都寻回来,她必须坚强。
她也曾以为自己会像很多女孩子那样,经历这样的事情,会难过得大哭一场。可实际上,除了那一滴无声的泪水,她再也没有多流一滴泪。
强忍着,连眼泪都不能留下来,她也不想让自己显得太软弱,这是她对这场交易所坚持的最后反抗。
她终于拿到了圣物,哪怕是以牺牲自己为代价,但她愿意,愿意用这场交易,换决明的平安。
只要决明能好起来,她做什么都愿意。
谁能说这些与钟爱无关?
因为钟爱,所以愿意交付自己的所有,哪怕交付的对象并非心中所愿。
因为钟爱,所以即使牺牲自己,也决然去面对。
因为钟爱,所以跟自己有关的都不再计较,只要对方能好,便是值得。
直到此刻,苏木才突然意识到,她早已将决明摆在了里心里最高的地方,比自己的位置还高。
苏木回去的时候,顾修已经回来了,正低着头在屋子里到处翻找。
他找得很专心,附近的大部分地方他都去过了,没有圣物的痕迹,只得回来再找,万一自己判断失误,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把圣物藏在屋子里 ,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顾修在余光中见了,吓了一跳,再看一眼,原来是苏木。
苏木回来了,一脸疲态,头发散乱,乱发中还沾着一些枯掉的碎叶,她的衣服有些破损,像是被用力扯破的,或是被什么东西挂坏的,看上去有些狼狈,又有些悲凉。
她的手背上有道道红痕,深的浅的都有,指尖上沾满泥土,还有些暗红的血印,早已枯竭的血印,一点一点地残留在斑驳的皮肤上。
“你怎么了?”顾修吃惊地问,“出什么事了?”
苏木伸出手,托起一个湿哒哒的小小木盒,暗黄色的盒子在灯光下反射出明亮的光。
“我找到圣物了。”
“太好了!”顾修一下子跳起来,两步跳到苏木跟前,接过那个小盒子,轻轻打开,对着盒子里的淡黄色琥珀仔仔细细看了又看,半晌,才长舒一口气道:“没事了,圣物没事了,决明也就没事了。”
他将琥珀小心地拿起来,灯光从中透过,仿佛又泛起了淡淡的黄色荧光,琥珀中那个浑身雪白的小虫子,竟然舒展了一些,不再蜷成一团。
“走吧。”苏木轻声道,说完,便转身走出去。
顾修将圣物放进盒子里收好,立刻跟了出去。
他总觉得苏木有些不对劲,但具体怎么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苏木走在前面,山路隐隐绰绰,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衣摆在山风中飘飘荡荡,显得越发瘦弱。
他忽然追上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她转过脸来,平静无波地看着他。
“怎么了?”
“你在哪里找到圣物的?”顾修急急地问,“刘宝泰说圣物藏得极为隐蔽,谁也找不到。”
“可我还是找到了。”苏木垂下眼,长长的睫毛盖住了她的眼睛,“找到了就够了。”
“你没有回答我。你到底在哪里找到的?”
“在一个山洞里,洞里有个深潭,潭水极寒,圣物就在潭水中。”
“你怎么进的山洞?”顾修将苏木的手臂抓得更紧了,“我在外面找了很久,找了很多地方,找得也很认真,可我并没有发现这样一个山洞。”
“你怎么找到那个山洞的?你自己找到的?还是有人带你去找到的?”
苏木不说话,转过头去,前方是山林,山林幽暗。
顾修不管,他想知道,不想继续猜了,所以他追问,“是有人带你去的吧,是不是刘宝泰?……他,他为什么会带你去?”
他深深地看着苏木,可苏木并没有看他。
“你……你是不是……”
“别问了。”苏木忽然回过头来,迎着顾修的目光,嘴唇微微颤抖,“别问了,好吗?”
顾修的手松开了,苏木的手臂缓缓地滑下去。
她转过身,不再看顾修,继续朝前走去,不论前方是不是有光,她都会这样朝前走。
身后一片黑暗,走过的路上一片黑暗,但是只要朝前走,就能看到她心中的光。
希望在前方。
顾修看着她的身影走远,忍不住在心里骂自己——让你那么多话,为什么要追问,安静点不行吗。
他忽然跺了跺脚,飞身追了上去,追上苏木的背影,并肩朝前走。
壶中天的大门敞开着,因为这里现在是大伟做主。
他早就看不惯这大门紧闭的待客法门,当钱老板告诉他决明病重,需要他来照看照看的时候,他心里所记挂的事情,除了决明以外,第一想做的就是打开那两扇早该打开的大门。
苏木和顾修也不用敲门,直接就进去了。
进去的时候,屋里的两人正在争执。
一个想站起来,一个却偏不让。
“你就不能好好躺着休息吗,非要起来到处跑,你看看你,连推我的力气都没有!”
决明终于放弃了抵抗,却也只是斜靠在椅背上坐着。他还带着明显的病态,行动虽然无碍,但动作绵软,力气还是没有恢复的。
顾修早已大笑起来,笑着在决明的肩上拍了拍,“再忍两天吧,很快就能好起来了。”
“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大伟很高兴,这次见到决明可把他吓坏了,他还从来没见过谁病成这样,好像前一天还是好好的,第二天就毫无预兆地成了濒死的样子。
不过现在好了,他莫名其妙地病重,又莫名其妙地好起来,大伟只道自己白着急了一场。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决明的安危并不是握在他自己手里,而是系在另外几样物件上,而那几样物件,还不知流落在哪里。
“苏木呢?苏木没回来吗?”决明问,目光越过顾修去寻找。
苏木还在门口立着,看着决明身边围着的两人,他们对决明满怀关心,真诚热切。
他已经好起来了,她也为他高兴,比自己病愈还要高兴,但她却立在门口,并没有赶紧过去,过去握住决明的手,也像顾修那样放松地笑,再随意地调侃两句。
她想去,却又迟迟挪不动步子。
有些记忆,还以为可以淡淡地就过去了,可是做不到,伤了就是伤了,哪怕他不知道,她也无法完全放过自己。
“你怎么不过来?”顾修回头,眼中一丝不忍转瞬即逝,他冲苏木招手,“来看看决明,也好放下心。”
苏木勉强露出一个微笑,走了过来。
决明只觉得苏似乎有些不一样,但细细一看,笑容还是那个笑容,只是瘦了不少。
他无话找话,“你们找到圣物了?”
“找到了。”
顾修拿出那个暗黄色的小盒子,盒子还没有干透,带着浓重的湿气,盒中的琥珀已经被清理过,那只雪白的虫子不再蜷缩着,已经舒展了大半。
“这是什么?”大伟瞪大了眼睛,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虫子,被封在琥珀中,却生机勃勃,带着活跃的生气。
“这是黄荆子。”顾修解释道,跟周围人相比,他是个绝对的圣物专家,“它可是很特别的。”
谁都看得出它特别,光那只虫子就足够引人注意。
“要不,我给你们做个表演。”决明忽然兴奋起来,这段时间一直闷在医馆里,别的没干,有一件事情却是很做得很趁手了。
他在心里说,也许自己做点什么,就能让苏木笑得更开心一点。
他拿出凌霜子和赤练珠,将他们跟黄荆子摆在一起。再闭上眼睛,入定一般。
很快,每个人都看见了两道微光出现。微光中两个虚影渐渐浮出,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一条赤红的小蛇,一只漆黑的小乌龟。
他已经给这两个小东西取了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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