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回镇子,终究还是没去走那跪过的三街。青石板在夜雨里应更光滑透亮了,江边的沙洲萝卜地这个季节翠色不变吧,渡头的木船来回靠岸时竹篙还会撩起不少水底的丝草?
小学入口的那摊子酸菜还在吗?操场边上那大桉树还在吗?
小时候每天最欢喜的是梭那架在大树杈间的竹篙。这本是男娃子显本事的场,比速度,比耐力,比高度……日常多比速度,男娃子费尽手力脚脚劲儿,攀上最高,摸到大树杈,或者随手还能折一叶子后就极速下滑,脚点地为胜。要攀竹篙,第一步是脱鞋。有经验的还会到地上的沙土来回蹭,还有张开脚趾头来回活动的。马上开始,有人甩手伸展活动,有人还会一口唾沫飞到手心来回搓。开始一瞬,弹跳力很重要,有男娃子一跃老高,伸手抓紧就高出旁的半个身位,优势显而易见。但这只是刚刚开始。后来者居上也是常有的。身形灵活贴得稳,手劲儿足够,脚背脚面扣得紧竹篙,一下也能蹿到前面。树下围观的自然派分出粉丝团,各自呼号,有嫌事儿不够大的,还会激将几句:那***,你早饭没吃饱啊,怂了吗?快点!竹篙上挂着的男娃子憋气咬唇的有,边上边仰头目测距离大呼气的有,不忘左右瞄上一眼对手的有……
打破局场的往往不是输赢,是铃声。不知哪位老师用小铁锤敲击挂在屋檐那弹头似的悬铁,“铛—铛铛铛,铛—铛铛铛……”这是上课的节奏。操场上所有的热闹欢腾如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教室里的歌声。那时上课前是要唱歌的,唱歌不大声不整齐,老师是不上课的,说精神面貌不好,得重来。所以,发音委员是特别重要的职位。声音响亮,气势出众,记的歌多,还要人气旺,不然谁跟你一起唱啊!要是隔壁班的歌跨进了自己班,结果只有两个:一是撕扯嗓子,大号,以压倒性取胜;二是被发音委员叫停,听别人唱,等别人停了,再还回去。
晨扫和晚扫我最开心。我被分到扫那架竹篙的大树下多。大树除了给予了男娃子乐趣,我们女娃子也有馈赠。大树常散落白色的花,花间有须,掉地粘土,不好扫。可我从没恼过,因为,随之而落的还有一个个浅浅黄的碗状的小东西,硬壳,有味儿,木香,放手心久了手也会沾染上。女娃子喜欢收拾起来,用针线串,一个接一个的,密密匝匝,长度任意,或成手串,或成项链。我也曾串过好些,只是放久了,浅黄成深棕,再看有新的,就弃了旧的在窗台,又再串新的。窗台积多了,奶奶就一次扫除,所有串儿都归了尘土。
偶有人少的时候,我也试过去攀那竹篙。穿裙子是不行的,一定得裤子。那样就可以学着男娃子的身式,也徒有其形,手劲儿不够,脚面还会擦伤,能过半就已经让人欢喜。六年级的最后一学期,有一个下午,不知道哪里来的干劲儿,生生地把自己挂上了顶端。怎样上去的,全忘了。而在顶端上透过树叶间看到天空和余晖我记下了,橙红艳丽,墨蓝分明……
后来,我毕业了,听说竹篙也被拆了。说不安全。大人哪里知道,那树,那竹篙上的时光,是我们心里最安全所在。
外出工作后,我不轻易再走那青石板,不想推开那小学的铁门,不去沙洲,不乘渡船……缘由为何,我没思量。
今早,我照例早起,便跑到老菜市用手机随手拍。菜市种种,让我满脸欣喜。只是一个卖菜阿姨说“拍照的,都是游客,不用招呼”话语惊了我。
原来,我不是归人,是归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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