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朋友认为,
普通话就是北京方言,
但这个说法并不准确。
全国最接近普通话的方言,
藏在与北京一山之隔的小县城——
河北省承德市滦平县。
1953年春天,
滦平第四完全小学刚刚开学。
10岁的郝润德被叫去办公室,
眼前坐着两个北京来的专家。
班主任让他朗读一篇文章,
他本来还有点紧张,
低头一看,原来是学过的《农夫与蛇》。
他就放心了,大声朗读了一遍,
听小学生读课文,
两位专家竟一直在本子上记录,
有的地方还让他停顿一下,
把某个词重读一遍。
读完后,两位专家夸他:
“读得不错。”
山村小学,俩陌生人,
人们议论了一阵,就很快过去了。
让村里人料想不到的是,
俩陌生人是当时中央政府派去的语言专家,
为建立中国通用语言规范而采音。
念课文的少年,如今年过七旬。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
郝润德和几个朗读课文的小学生,
以及另外3名与专家交谈过的村民,
普通话是以北方话为基础方言,
以北京语音为标准音的,
为什么专家要去滦平采音?
主要因为这里与世隔绝,
“首都方言”最纯正。
明朝战乱,滦平人举家搬到长城里,
那一片地方,很长时间荒无人烟。
直到清兵入关后,
这里逐渐恢复人气。
阿哥们骑着马跑,立个桩子,
就把一块地方圈下来,
继续入关前的豪放奔驰。
康熙时,建起避暑山庄,
滦平恰好在北京和承德之间。
跟着皇帝的步伐,
很多旗人到滦平建庄园。
出入滦平的多是达官贵族,
一般平民不能随便进去。
于是栾平人讲的话,
跟皇城里讲的北京话,
几乎一模一样。
北京城以前分内外城,
正宗的北京内城发音接近普通话。
现在人们熟悉的“北京话”,
基本是外城胡同里的发音。
后来北京的城墙拆了,
同时大量外来人口涌入,
俏皮的外城北京话占了上风。
现代的北京话儿化音、吞字特别多,
动不动就是“胸是炒鸡蛋”“装垫儿台”。
跟字正腔圆没尾音的滦平话相比,
北京话对于南方人民不太友好,
不大适合全国学习推广。
于是,幸运女神选择了滦平话,
让它成为最接近普通话的方言。
据说,从县里出去的保姆和话务员,
他们的普通话至少二级甲等。
上世纪60年代,人民大会堂的服务员,
特别爱招滦平妹子,就因为普通话标准。
去滦平学普通话的外地人。每年暑假,一批又一批外国留学生,
慕名去到县里的“普通话一条街”,
向旅店店主、大爷大妈请教发音。
听过当地的普通话,外国友人纷纷点赞,
学“滦平音”比“北京音”省舌头多了。
图/诗人齐宗弟经过多年的推广普通话,
现在全国有超过70%的人会讲普通话。
从前,车马慢,一生只认识村里几个人,
从出生到入土都去不了几趟县城。
在古代的农耕社会里,
只有这两类人要学官话和别的方言,
他们是穿州过省的官员和行商。
如今,高铁飞驰,一日千里不是梦。
改革开放以来,大批农民离开土地
不懂普通话,打工做生意都得吃哑巴亏。
要想走出大山,要想脱贫致富,
必须学好普通话。
这时候,新的问题出现:
少小离家老大回,
乡音都改普通话,
这样不就很悲催?
首先,世界一直在变,方言也在变。
19世纪外国传教士到访“东方巴黎”,
记录他听到的上海话,当时有8个声调。
方言学家许宝华调查后发现,
现在上海话变成了5个声调,
嘉定6个,松江7个。
今天的上海话形态基本稳定,
但跟100年前已经不一样。
现在的上海已经不是100年前的样子。人带着语言,往来各地,
元朝建立时带着蒙古语,
朱棣迁都北京时带着南京话,
清朝贵族带着满语和北京话去滦平,
全国各地的官员带着家乡方言进京。
地方越小,方言越纯正,
地方越大,方言越繁杂,
这都是人口迁移潜移默化的结果。
崇文门城楼及瓮城中等待火车通过的人群。方言的变迁是漫长,
但有时候会被人为加速。
八九十年代为了推普促融合,
南宁公交车的南宁白话报站取消,
南宁电视台和电台停播粤语节目。
如今你去广西旅游,会发现一个有趣现象:
南宁地铁2号线开通前,有网友建议增加南宁白话报站,由于技术原因方言报站没能实现。其次,用方言讨论的话题在减少。
给小伙伴复述课堂内容,
跟圈子里的朋友讨论专业问题,
你会不会在方言里夹杂普通话,
甚至讲着讲着变成纯普通话交流?
新事物、新现象、新概念层出不穷,
有人认为,方言中夹杂普通话词语,
是因为方言词汇少,跟不上时代。
方言说:这锅我不背!
自古以来,方言具有吸纳新词的能力,
把新词发音折合成对应的方言读音,
新词语就能被方言收编,
哪怕是外语也不例外,
例如,粤语的“士多(store)”。
出现夹杂的实质是,
讲新词时,懒惰的人类会划水。
人们丧失读音的转换自觉,
导致方言表达能力不佳。
图/WOLFI阿颖哥第三,讲方言的青少年也在减少。
4年前,一个杭州的小学老师发现,
班上40个孩子,会说杭州话的只有一两个。
而她三十年前工作时,
一个班几乎没有不会说杭州话的。
北京联合大学的学者房艳红感叹:
“一二线城市的方言基本沦陷,
比如青岛、杭州、福州等地的方言。
吴语保存下来的希望在上海。“
3年前,上海机构做过两轮调查,
过千名受访的上海人中,
96%的上海人能流利说上海话。
但是在18-25岁的年轻人里,
只有70%会说上海话。
杭州话表情包。出现这种方言断层的原因,
主要是讲母语的环境在消失,
在幼儿园不讲,在家里也不讲。
暨南大学汉语方言研究学者侯兴泉,
专注研究广州幼儿园的教学语言。
在他看来,幼儿园里如果只说普通话,
小孩以后就大多讲普通话,
即使回到家,也容易抗拒说方言。
再加上,部分爸妈很功利主义,
视方言为学拼音、写作文的拦路虎,
主动放弃母语,跟孩子讲普通话。
联合国濒危语言评估指标,
将代际传承列为第一条,
粤剧进小学课堂。有人说,方言迟早是要消灭的,
没有必要保护它。
这种说法是偏激的,
就像说,一个人总是要死的,
没必要发展医学科学。
最早提出“保护方言”的是吕叔湘,
他的原意是方言迅速变化而向普通话靠拢,
要及时调查记录,作为汉语史研究的资料。
如今,我国启动“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
像当年采集普通话发音那样,
收集主要方言的语音语调,建立档案。
其实,保护方言最好的方式,
是人们更多地使用它。
学好普通话当然非常重要,
但是很多方言里的味道,
是普通话难以表达的。
对比一下,不同方言女生对男生撒娇:
普通话“不要靠着我,你真的很讨厌”,
天津话“瞎尼玛摸嘛摸?躲我这”,
长沙话“不要挨我啰,你真的好讨嫌拉”,
广东话“唔好黐身黐世,你好系乞人憎”,
潮汕话“迈嗲瓦,鲁过讨厌”,
用方言谈情说爱,是不是很不一样?
再试想一下,
如果《鬼子来了》用的不是唐山话,
《火锅英雄》不是重庆话,
《无名之辈》不是贵阳话,
那么,这些电影的趣味会不会大打折扣?
没有丰富多样的方言,
豫剧粤剧潮剧苏州评弹海派青口……
这些地方表演更是没有了灵魂。
没有重庆话的《火锅英雄》,就像把重庆火锅底换成清汤的。出资500万保护方言的汪涵,
说过这么一句话:
方言是许多人家乡的记忆,
是留在血液里的东西。
离开家乡到城市打拼的年轻人,
你们还能像父辈那样讲方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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