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昭堂叔一家离开王楼之前,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跟各位交代。
那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期了。我还在读大学。
某个暑假,回家不久,大嫂来我家,跟母亲说起一件事。后来纪霞婶来家里玩,也提起这件事,我的印象基本就完整了。
1987底,两岸同胞隔绝关系被打破。那正是我和纳新迈进大学校门的第一年。
昭桐叔终于有了父亲的信息。我不知道,是昭桐叔先找到了父亲,还是父亲先找到了妻儿,总归,他们联系上了彼此!全村人都为之激动。当年有人说,看到昭桐叔的父亲跟着部队撤离了,说是去了台湾。但是,是真是假,谁知道呢。将近四十年了,多少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然而,上天眷顾,终于有了父亲的信息。
昭桐叔在北京安排好了住宿,昭堂叔一家带着母亲,远赴京都。终于,要和几十年没有音信的丈夫见面了,终于要和几十年没有见面的父亲见面了。
昭桐叔举着写着父亲名字的牌子,和钱家大大小小所有的人一起等候在机场门外。
人流涌动。昭桐叔茫然四顾。
“桐儿,那不就是你的父亲吗?”纳新的奶奶用右手指着前方一个戴着礼帽,身着藏青色西装的老人,声音轻柔地对大儿子说。
儿子举着牌子疾步跑过去,老者也看到牌子上的名字。
父子二人,在机场外,深情地拥抱在一起,泪水湿了彼此的肩膀。
纪霞婶说,婆婆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儿子们把父亲抱在他们合拢的臂膀里。
我听着听着,泪水顺着眼角流下来。我的童年的小伙伴,亲爱的纳新,她一定和我一样,站在一旁流着泪水。她一定看到过她的父亲,是怎样地思念他的父亲。
不然,昭桐叔的白发看起来怎么会像他的父亲一样的白呢?
没有父亲在的日子,长子如父。我昭桐叔,担起了母亲全部的希望,担起了钱家兄弟的全部希望。
哭吧,哭吧,这久别重逢的泪水!是喜悦的泪水,也是悲伤的泪水;是相聚的泪水,也是别离的泪水。
昭桐叔带着全家在北京小住了几日,带着父亲和母亲看了看北京城。
我不知道,昭桐叔的父亲有没有回王楼。父亲在台湾已有家庭。妻子是一位大学教授。他们育有一子一女。
纪霞婶说,她看到了照片。妻子很漂亮,儿女都很漂亮。
纳新在中国矿大读书。那年暑假她来王楼,到我家来找我,可惜,我还没有放假。回家后,听母亲说起,我难过地没有吃晚饭。
母亲说,纳新的个子真高,比我高一个头。
二哥说,她在矿大是校篮球队的。
现在想来,那时,我的情绪都沉浸在没有见到纳新的遗憾之中了。我没有去想过,纳新的奶奶,她,都想了些什么。
在所有的记忆里,我只知道,纳新的奶奶说了一句话,“桐儿,那不就是你的父亲吗?”
这是我所知道的,纳新奶奶的全部语言。
几年之后,听二哥说,纳新去美国留学了。她的爷爷给她做的经济担保。
各位,让我们跟纳新的奶奶说声再见吧。母亲说,前两年还听人说,老太太还在,现在不知道了。
如果,纳新的奶奶依然在世,那么,让我们祝福这位年近百岁的老人,能够尽享人生的晚景,这一点,我们丝毫不用怀疑。如果,纳新的奶奶已经不在了,就让我们祝福这位老人,在天国里,拥有一双完整的臂膀吧。
那曾经是多么美多么灵巧的一双臂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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