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故事发生太早,事情就不会那么复杂。
秋天过去,蝴蝶早已不纷飞。年前修建的公路在慢慢伸长,两旁若人高的蓬蒿沙沙作响,起风了。我脱了鞋,坐在渐渐冷却的水泥板上,脚上两个水泡,我的右脚毫无新意地向地面垂落,今天真正浪费了一天时间,为了要去修我的书包。
结果因为赶八点钟的地铁却再一次完美错过闹钟。导致后来我的日记本在早上掉落地铁。我带日记本是因为前一晚在临睡前扔错了地方,扔在了书包里面。那时我已按掉台灯,世界就像蝉蛹一样被笼罩着,当松开手的那一刻,我已预料到弧线歪了。不过,由于惯性,我习惯让今天的事情留到明天的某个时刻再做。
地铁像拥挤的人群,积压着我的呼吸。有的乘客破口大骂,什么玩意儿,一个星期断三次线路,整个车厢的人东张西望,以为望望就能恢复正常生活。我的书包从腿上滑了下来,是一个看不太出来多大的男孩故意扯掉它的带子。我在他手掌上留了一个深深的红印,他洼激了起来。我顺手用足力气捏住他肥厚的脸颊,几秒后,他哭得更起劲了。于是我睁大双眼一动不动地瞪着他,直到他母亲返过头来寻找嫌疑人。我立马走开了。
车停了,前方是眼前站。是我讨厌的一站,其他站也无一例外。人群在涌动,各自推搡,又各自闪躲。我被远远贴在窗玻璃上。书包搁在怀里分外分裂,我却一点也没有感到愤怒。我被人群推着走到了黄线外,与此同时,书包拉链被打开了。我低头翻找,已经空掉一块地方。我咒骂了一声,不得已离开了那个格外落寞的地铁站。
事情是这样的,我回家后,母亲突然回来了,据说是从遥远的滨海城市绕过一大片汪洋大海,再坐了一下午的高速铁路,才轻松地拎着一袋麻袋式的衣服回来。
“妈,”我说。“你好,欢迎回家。”母亲白了我一眼。
“说什么不好,非要说欢迎回家,搞到我离家出走一样。”母亲抖抖削瘦的肩膀,挥挥刘海,从我跟前走过去。
“您辛苦了,我错了。”
“你爸呢?去哪儿啦?”她的大嗓门从房间里穿墙而来。
“我也不知道。”
“又去公园里吧?整天不黏家,我看又去看那些老头闲的没事干去钓鱼了。”
“Maybe――”
“啥呀?你们一个两个哈,有什么话就跟我说,不要藏在那里支支吾吾,半天放不出一个屁来。”
“没什么,我说我不清楚。”对于今晚无法写日记的事情,我有些许低落和自我埋怨。
“吃个饭能不能专心点?去,打个电话让你老爸回来吃饭。”
“好的。”十分钟后我重新坐回凳子上,抓起我的筷子,张大嘴巴。
“吃点青菜,不要挑食,我辛辛苦苦给你做这样菜那样菜,你就不能都吃吃吗?”
“菜你没放盐――”我看着她。
“刚刚你也不知道过来帮个忙,帮我递个盘子啊盐盒啊,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母亲用力地咀嚼右腮帮,筷子上夹的肉不合时宜的掉了下来。
“吃完不用留菜了,别人在外面也有地方吃饭。”
两天后,我在公交上发现了一个陌生男子疑似捡到我的日记本。当时我已经上车,陌生男子坐在单人椅上,好奇地看着书本里的内容。
我多次尝试抢夺,未果。我的眼神飘忽不定,他还在全神贯注盯着书页,偶尔翻起来。车上的人消失了很多。我渐渐感觉到空气重新回到我的肺部,令我感觉到舒服了些。他――他左手准备搭在前椅背上,看样子是准备站立起来,一旦站立起来,则意味着我的日记本又再一次从我眼前流失。我突然惊慌同时手脚冰凉,不得不失措在原地。
“w――”嘴型已经在我嘴边成型,不料,竟被车子转滑倒了。一时之间,我来不及反应是谁在拉着我的手臂,并把我的肩膀扶稳。车拐了一个90度的弯,非常危险且刺激。所有的人向左倾斜着,就像动物园里排着队等待喂养的长颈鹿,一时半会失去自己的意识,而随着空气流动,被外力吸引住了。
一股强劲的树香强行灌入我的鼻腔,是三月桃花下的味道夹杂着淡淡的木瓜香。是我身后的人传来的味道。我已经意识到是他。为了让这气味充斥我疲惫的精神久一些,我安静得紧紧挨着他。就像小时候窝在父亲的怀抱里,像久驶的船停靠在熟悉的港口。
车摆正轨道,我回头抿抿嘴角,跟他说对不起。如我所想,他什么也没表示。我顺手抢过他手中的日记本。
“唉~”他冲我重重地喊了一声。难得的是我见好就下站了。
我迟到了,预料之中。被老师狠狠记了两记目光。我本来也不喜欢傻坐在教室里白眼瞪着书页发呆。我只喜欢我喜欢的书。
走廊里,除了花跟草,还有一地的灰尘。挂在墙上的窗户就像每个人身上的手脚,不受自己控制地被风吹过来吹过去,有趣的是断了也不会感到痛苦,更不会向人一样哭丧被生活压迫得不成样子。
我从书包里抽出日记本,准备记录。笔断水了。每只。我偷偷靠近最近的教室,准备从后门溜进去,不管世界怎么转,我总是能找到一间教室的后门。果然有人在当堂打呼噜。笔到手后,我一巴掌打在那人脸上,他吃痛的“喔”了一声醒了。我立马溜了,藏在角落里。
“去你妈的――”他一巴掌打在墙上啪啪响。
日记本不是我的。名字叫高深伯。高深伯,高声波?
“2004年1月1日。我到达了这里,很不巧,没人存在。我沿着街边走,有些蝴蝶绕着墙飞来飞去。两天后,我走到了一所小镇。所有房屋都是白色的,人的头发,眼睛,嘴巴,鼻子全都是白色的,我很难想象在黑色衣服穿在他们身上会产生什么样的缤纷色彩。可以说,没有任何艺术方面的表现,我在这里很久了,只遇到两个人。完全与墙壁融为一体。沙滩是最佳拍摄地点。”
“2005年1月1日。我离开了小镇,来到了渔港,这里的人酷爱吃鱼,孩子讨厌鱼刺,我跟着村长出海捕鱼,抓了一网,他们很兴奋,就像捡到了黄金,他们为我举行酒会,请我喝酒。我说风吹到头痛得厉害,只剩他们在浅薄的沙滩上喝彩。”
“2006年1月1日。我什么也不会做。这个意思包括我会做的跟我不会做的。”
“2007年1月1日。除了我之外,你还会遇见别的人。你从未认清自己。我因为无趣而离开,总是无趣。人要寻找使自己能够感到愉快的伙伴。”
“2008年1月1日。我死亡了。就在刚刚,车子从我身上压过去,我成了一张碎纸,我的思想七零八碎,我的肉体终于支撑不住我的精神,它投降了。这是万幸之中的万幸,我再也不会为肉体而对生活妥协。”
“2009年1月1日。”
“一根头发,她出现了。”
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的最奇怪的一天。我可以被误解,被咒骂,被诅咒,被埋怨。此刻我竟一丢丢悲喜交加,我希望这是有生之年我遇到过的唯一的意外――其实我来自外星球,有人来找我回家了。
美梦破碎了。从我回家后。我在这个地球上唯一舍不得的人是我老爸。但我说不上来等我离开那天要不要带他走,他对人世还有慧根,我的已经灭绝在十八层地狱里。母亲在拼了命的声嘶力竭,拐着弯的骂我懒惰。我无话可否,爱一个人要爱她的全部,光这一点,我就能得出我母亲确实不是我亲生的。
“能不能别砸了?听着耳梆子痛。”
“你也会痛啊?干坐着也痛,你做什么都痛。”
“我错了,你说的都对。我反省,今天的饭不用煮我的份,我喝西北风。”
“说你几句你就生气了?你说说你都多大了,跟你爹一个样,就不知道帮我分担分担。”
“我没求――”算了,我不想再引起战火。
“把脚抬起来,呐呐,能不能手脚利索点,跟你女儿一个德性。”
我不可能希冀她能够为我谋求幸福,相反,任何能够牺牲我的幸福或者其他人的幸福可以换取她符合道德上的满足感,她就可以做到闭嘴不谈,否则,她则孜孜不倦地啰嗦个不停,弄得她才是最大受害者一般。她活着,仅仅为了符合任务的标准,或者可以说,她像一只夜晚的蚊虫,不管是谁的血,她只管吸入以填饱那干瘪的肚腩,这是我对母亲最大的见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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