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生活中，我很少提起自己的父亲，别人问起父亲的情况，我就说在嘉兴，问他干什么，我说收破烂，再无其他。好像没有他这个人似的。我是一个木讷的人，对于他，不知道怎样评价，也不知道怎样表达自己的感情。

        父亲来嘉兴十几年了，很少回老家，除非有事。每次回家都要东溜溜西串串，再不然四处走亲戚。小时候，父亲就喜欢走亲戚，没事的时候就带着我兄妹二人去亲戚家。父亲爱喝酒，每回到人家都是好酒好菜招待。有时候，父亲去了总要和亲戚陈芝麻烂谷子拉（聊天）一通，问家里长辈身体怎样，家中的男人做什么事情，收成怎样，再不就是求人家做个窗户门扇……父亲的嘴很甜，很招人喜欢，别人喜欢和他拉呱（聊天），而且不烦，走的时候，还会给我们一些"土特产"：如萝卜、白菜或是豆角之类，亲戚家大多是种菜的。有时候他很热心，主动帮亲戚干活。母亲说他好吃好喝。因为他经常在外地的缘故，现在许多亲戚都不走动了。在家时，父亲就喜欢去街坊四邻居家串门，端着饭碗溜溜（串门），吃完喊我盛饭。他很会说话，说话又有趣，常逗得妇联和小孩格格笑，遗憾的是，我没有遗传他的优点。因为父亲为人憨厚实在，有时给人家帮帮忙，没有不说他好的。村上的妇联（妇女），经常问起他，看来大家还没有忘记他。

        父亲住在濮院乡下，昨天我去看他，在超市里买了两瓶酒。说来惭愧的很，这是我第一次为父亲买东西。下午的时候，我五点多到的地方，开始没到他住的地方去，而是坐在附近的一座桥上等他，因为他早上出门，要到晚上才能回来。母亲有时候说他不顾家，我也这样认为。今年来嘉兴，我来了几次都没有碰到他，可能来的不是时候。天快黑的时候，住他旁边的好心阿姨告诉我他在家。见到父亲的时候，他正光着黑不溜秋的上身在倒垃圾，旁边的柴火炉子烧着开水，烟雾缭绕。父亲问我昨天不来的，他想打电话叫我和母亲一起过端午节。他似乎很看中这个，他知道端午，但他不知道有父亲节这回事。我说昨天没来，本打算去杭州母亲那里，后来退票了。他说今天很早就回来了，货难收，刚才在拆冰箱，又告诉我冰箱多少钱买的，能挣多少钱……但我对这些都不太感冒。他又问我手里提的什么东西，我说买的酒，他说买这个东西干什么，他的酒还有很多。看看，父亲还给儿子客气。我说你买是你的，我买是我的。父亲没有再说其他。晚上我们吃饺子，还买了一袋泡椒凤爪和一些蚕豆花。他煮饺子的时候，我正躺在床上玩手机，他叫我吃鸡爪子，我说开新买的酒喝，父亲说事情没有这么办的。他说酒不要掺着喝，我说这不算掺酒，你尝尝呗。后来，一包饺子被我吃完了，鸡爪子也吃了一半，他还在品他的大桶酒和蚕豆花……我很少见父亲买新衣服，他的衣服大多是拣我不穿的，或是别人送的，可能他是苦日子过惯了吧。但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

        今天是端午节。上午我帮父亲装了两车纸去卖，回来时他买了大米、扁鱼和豆腐。中午，父亲做了鱼烧豆腐，白烧连汤带水，味道很好。我说鱼做的好吃，自己不喜欢吃家鱼，刺多而且土腥味太重，吃起来像木渣。父亲骄傲地说要想家鱼好吃他有办法，我说怎么做都难吃。他说家鱼背上划两刀，用油炸，再红烧，筋挠（有弹性）地！家鱼就是鲢鱼，因为便宜，以前农村人常吃，现在吃的人少了。然后又谈起我叔叔结婚前的事情：说有一次，大家来帮忙拉家具，中午就是父亲下的厨房，做了一桌子菜，大伙吃的光囊(光光)地。我笑着说，现在你去做饭谁敢吃，弄的这么脏！父亲有点不讲卫生，不喜欢刷牙。那时他还在老家，没来嘉兴。父亲高兴地说没有一个说脏的，十几个盘子都吃完了。其中一个他的老表，家里是杀猪的，直夸父亲的手艺好，说自己老婆做的饭不愿意吃。还说大奶做饭太摸了（磨蹭），水豆腐洗了三遍，有什么好洗的……后来说到我叔叔，父亲又要我拨通叔叔的电话，说好久没拉呱啦…… 

        父亲年轻时脾气不好，经常和母亲打架，我也没少挨打。只是最近十几年来，父亲好像转了性，脾气温和了许多，不再和母亲动手，最多吵几句。即使我做错了什么，也能和颜悦色地跟我沟通。我感觉我们更像朋友一样。

        这就是我的父亲，市井生活的一个小人物，他或许有许多缺点。如果来世有缘的话，还让我们做父子。（谨以此文送给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