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
外面的雨下个不停。许多年以后,当张几知面对死亡时,将会想到这场雨,如同浸在南方潮湿空气中的棉被,散发着闷沉的霉味却让人安心。
张几知看着秋回镇的水泥路积蓄着水洼,水在房门前停的小车旁晃荡出七色。我看到色彩的油腻,柴油在雨水中缓慢扩散,就像小时候看见舫塘雨水流入时缓慢波动迷幻的存在如同在梦境。雨声一直也没什么变化。雨落下来的声音整齐而平和,就像是一生都在故乡的夜里无比安宁。可不知不觉间,雨就这样深深地浸入了我的感官之中。那是梦的一天,我在山腰上,雨如悬一般扑来,屋顶的杂草匍匐下来,瓦片变得更加乌青。
张几知看到一个人撑着雨伞走过窗前,他的手抓着伞柄旋转,雨珠从伞面濺出,路面如同沸腾的粥翻腾着,我看见了路在晃动,小时候在山上行走,松树在风中摇曳山路在抖动,那是一种恐怖,空空的声响,暗示着前路的崎岖,我那时预感一只猛兽扑出,衔走我,在想象中,我惊慌失措,拔腿而跑 。如同,接下来的人生,跪倒在……
现在是21点30分。张几知看向钟,在阴暗的客厅中流淌,我在时间中流逝。
我看不见他的脸如同幽灵一样闪过他究竟存在还是幻觉我记得伞是黑色的有黄格子但是这不一定是他的可能是我的那是我的童年外面雨还在下从我小时候在雪峰山开始下起。我那时候在邵阳火车站看见魏源塑像那时见过这样的伞但是记忆并不靠谱这可能是我幻想出来的就如同我没有看见过太湖但看到太湖这个字眼鼻子就闻到一股水的清冽如同水本身。雨下的缓慢,我在空气闻到一股忍冬香气,浓郁微酸的像在冬天的燕浮街闻到铁门关闭时发出的厚重的微光。
张几知看到窗外雨编制成密密麻麻的网,如同万千的针坠落下来,将枝条打得发黑。小时候在雪峰山上突然天阴了爷爷说是以前道士发的手心雷,那是一个自相矛盾的传奇故事,当蜈蚣被寸寸炸裂时人化成石头。
我正在腐烂。他看到地面雨水不断出现不断消失,现在的天气阴沉,如同一个巨大的牢笼压下来,空气中的味道在削弱抑或我习惯了就如同在潮湿的南方中棉被慢慢在时间中发霉,我现在忘却了,雨从感官中流入到了血中我感到了腐烂意识在慢慢染灰。我呼吸中带着雨的时间。如果,刚刚真有人撑伞度过了窗子,现在时间不停向前走,多少年后,秋回镇将变成野草蔓生的荒野,在这雨天窗口匆匆经过的人也只剩下一堆白骨,此外便是被锈迹覆盖变形分不清材质的金属,而我也将只剩一团灰烬。现在雨就是时间不停流动无法挽留我正在腐烂。
当钟表指针走动的咔嚓声响起,此刻,我才发现雨已经停了,围绕在我身边的是一片死寂。张几知看着窗外雨水下斑驳的红砖屋,屋檐的水落下,敲撞玻璃,脆响,勾起时间河流中的贝壳。李长吉死去千载,但是其实不过是少年,他过分缠绵于鬼怪,不过是少年初睹死亡在身边划过,我慢慢消亡,如同雨水消失在阳光下。
张几知打开窗户,将手伸出,任凭水滴从手指扣处流走,极速划过,仿佛向千年前那个天上玉楼前的诗人举杯。
雨悄然而至,张几知在死亡前回想起多年前的雨,不比此刻迅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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