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韫之南
听到她离世的消息，是在25年初中同学聚会上。仅有很少几个初中同学知道，其实他和她是小学同学，他们上小学那年她7岁，他6岁，小猴子7岁。小学时代，他们是形影不离的铁三角。可上初中后，他们却成了陌生人。少年时代的心思，永远让人无法琢磨。
坐在离乡的大巴车上，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叠叠的茶园，她就安葬在那起起伏伏的密林深处。而在另一座山上的烈士陵园，安葬着他们共同的发小小猴子。故乡那让人窒息的蓝和绿，让他有种恍恍惚惚的迷茫感。
20周年初中同学聚会，男生一堆，女生一堆，尤其是他这样在京城混的人，在小城往往被高看一眼。同学们都争相与他碰杯喝酒。叶枫依旧和她当年的闺蜜团挤在一起，几乎是头顶着头在低声私语。
他和她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他们之间熟悉而陌生。
江山端着酒杯站在叶枫面前。
"你收到我给你寄的最后一封信了吗？"江山问
"什么时候？"叶枫反问
"你从沈阳回家过年那年"
江山与她碰了碰杯，他俩一饮而尽。
"没有啊，那年我收到过许许多多信，但我清楚记得没收到过你的"
"哦......"
叶枫看他喝了不少酒，拉他坐下。
"你给我写了什么，也是安慰的话吗？"叶枫侧过头低声问。
"不是"江山往酒杯里续酒。
"那是什么？"叶枫盯着他问
他没有回答，眼睛盯着酒杯，躲避着叶枫的眼睛。这时，突然冲过来几个女同学拉着叶枫上去K歌。小猴子搂着一个男同学歪歪倒倒坐到他身边。
同学聚会，混得好的，远离家乡的人都是大家频频举杯的对象，而江山两者都占了。本来他酒量就一般，自然那天他喝多了。但他清楚记得叶枫当时唱了陈百强的《等》。他端着酒杯，竟然落泪了。当她唱邓丽君的《偿还》时，赢得大片掌声，小猴子领着男同学起哄让她再来一首，再来一首。江山靠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叶枫，这么多年他竟然不知道她这样会唱歌。他猛烈地抽烟，在烟火一熄一灭间，意识混乱......
后来，他醉倒了，这可能是他三十一年来喝得最多的一次。小猴子架着他，俩人歪歪倒倒的。当他们在kTV门口分开时，叶枫又问他： "你给我写了什么，也是安慰的话吗？"
"不是，不是"他摇摇晃晃地摆摆手。
如果那天，他大胆地告诉她，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吗？
如果，当年他在R城，在阳朔，在QQ，或者信里挑明他的心声，那么他们之间会有什么吗？ 如果，当年她收到他的最后那封信，那么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吗？
"叶枫，我想约你一起去看海"
其实，当年那封信，是他画的一幅油画，他和她手拉手看着大海，右下角只有一句。
他们原本出生在中国最西南端的一个密林小城。却因为不认命，凭借读书而远离故土。
大一那年，他从他所在大学的城市买了张站票，站了十二个小时来到她读大学的城市。他的大哥去火车站接了他。他大哥是他们那个小城的理科状元，亦成为了在这个城市上大学的学子们的偶像、老乡会会长。
他记得当时她是气喘吁吁地跑进火锅店的。看到他时她很惊讶："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当时他很瘦，高出她一个半头来。
席间大家调笑她偷偷摸摸谈恋爱了。听说那男生高大英俊戴着眼镜，是另外一所名校的理科生，家在东北。她的脸红扑扑的，害羞地也不反驳。
他并不知道这次他为什么来这个城市，是来看大哥，抑或是看她。他一直不敢承认，其实信上无法写的某些东西，他多希望见到她时她会懂，可似乎已经晚了。
后来，他们之间的信件也越来越少。
毕业后，他们断绝了音讯。
他听说，她和那个男生去了一个海滨城市。
她听说，他和同学去了北京开了自己的公司。
他听说，那个男生因病去世了。
她听说，他也住在北京燕郊。
其实他们曾经只隔了几条街。
"叶枫，我知道当时你也在北京，我真后悔当时没有立即去见你"。 这是他们在20周年初中同学会上见面，他喝醉了被小猴子架走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后来，他从在小城邮政局工作的老同学那里听说，若干年前，回家乡的路上发生过一起连环车祸，当时烧毁了十几辆车，其中有一辆小城的邮政运输车。而他向她告白的那幅油画就在运往小城的路上付之一炬了。
那起连环车祸十年之后，在一个大雨滂沱的傍晚，就在离当年车祸现场不远的长坡拐弯处，泥石流倾泄而下，掩埋了一辆载有42回乡人的客车，而她就在车上，当时已怀孕五个月，双胞胎。
在叶枫离世后半年左右，他们共同的发小小猴子在一次抓捕毒犯的行动中，被凶残的毒犯用长刀砍了若干刀，当战友们找到他时他已经永远地离开了人世，当时他儿子刚刚出生不满三个月。
江山曾经以为，他注定会在这条路上来回奔波，小城与北京，北京与小城，却未料到这条长长的路，改变了他和她的一生。命运，往往让人支离破碎。
他和她（1）：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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