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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焚香燃尽，我的耐心也消耗殆尽。
一桌之隔，她姗姗开口：“你明明说过，我的眼睛会在死去的那刻给你。可为什么，为什么现在我却能、却能看见......鬼了呢？”
我抚上她的眼，细细盯着她眼底失控的惊惧：“很简单啊。”
“因为，它是我的眼。”
她脸色惨白如纸，双手死死攥着裙边：“我、我不想再看见——不该看的东西！”
“怎么了？”我坐回原椅，明知故问。
“一周前，我用眼睛，和你交换了好脾气。”她平复了一会儿，似乎又像想起什么不好的事，情绪甚为激烈，“但是我的同事，还是不肯放过我。”
“我越是温柔体贴，他们就越害怕我，然后继续在背后说着以为我听不到的坏话。”
“她们说你什么了？”
她眼神一黯：“说、说我神经，还说我被脏东西附体了，导致性格大变。”
“我想要发火、想要生气、想要怒吼，可无形之中像是有什么在压抑着我一样，我现在......连发泄一番都没有办法。”
我扯嘴角：“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好、脾、气么？”
“不——”她突然哭了出来，“本来这样也不错，她们一开始是无法相信，两三天后，我感受到她们在慢慢接受我。”
“可是，我的眼睛出了问题，我总是看到白衣黑发飘在半空的女鬼，我尖叫惊恐，我老是一惊一乍的，她们连话都不和我说了，看我的眼神更加冷漠。”
“所以，你的目的。”我嘴角笑容渐深，眼底愈发深邃。
“......我、我想换回我的眼。”
“拿什么换？”
这次她不结巴了：“我的智慧。”
我挑了下眉，看着桌前染尽的香，打了个响指，一柱红香、一抹猩红，重头开始燃烧。
“如你，所愿。”
她推门离开，我单手托着下巴，玩味锁着焚香，另一只手腾着她留下的明黄色火焰。
二、
能来到瑰街，又能找到44号，我都会同意他们提出的一个条件，做一场交易。刚才的那位小姐，单字若，为图省事，我向来唤她若小姐。
眯了一会儿，听到开门声，我睁开眼，笑了。
我的若小姐，她又来了。
“坐。”
若小姐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整个人也消瘦一圈：“我、我真是受够了。”
“谁又欺负你了？”我还没睡醒，懒洋洋问话。
“所有人，都瞧不起我。”她喃喃说道，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心推敲，“我的同事，我的亲人，还有陌生人。”
呵，还真是所有人。
我不动声色：“你不是脾气变好了嘛？”
“......是好了。”
“也不会再看到鬼了。”
“嗯。”
“那你的全世界，怎么瞧不起你？”
她的眼底溢出大片绝望：“......因为我笨。”
“太笨了。”她狠狠敲了下自己脑袋。
呵，我又想笑了。
“所以，这次又想交易什么？”我不嫌费事，反正我的一个眨眼就能搞定。
“我要交换回我的智慧。”
“拿什么？”不做亏本生意，是我存在于瑰街44号唯一原则。
“......我的感情。”
感情，瑰街管它叫，七情六欲。
这笔生意，我赚大发了。
她又急匆匆离开，我合眼一觉醒来，焚香尽，余香残。
我的若小姐，居然没来找我，这不正常。果然，在做生意上，我是没多大天分的。
三、
若小姐办公室内，一位十七出头的高中生悲痛欲绝：“妈，你怎么能将你的下属逼得跳楼？就为了你所谓的工作？”
“你赚钱赚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你。”若小姐面无表情。
高中生噎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多，嘴角嘲讽更甚：“为了我？”
“这些年，你为我做了什么？初中的亲子会、高中的家长会，你去过吗？爸和你离婚，你挽留过吗？还有姥姥的追悼会，你也因为工作没有去！”
“现在外头那么多的记者，你还能心安理得的工作！你能告诉我、你的儿子，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若小姐顿了顿：“你知道，我明天的一个合同后面是多少个0？”
“......”
“我的儿子，我告诉你，是8个0。”
“......”
“所以你回去上学，记者那边你没本事处理，就别放在心上。”
“......”
“......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有人的感情？”
高中生从口袋里缓缓掏出一柄折叠刀，对准自己心脏，我的若小姐还是埋首在她的文件里。然后，我看到了他毫不犹豫将那柄刀，打开，刺了他的心膛。
我现了身。
若小姐楞乎乎放下文件，头一次瞳孔里没有我的存在，目光落在他断气的儿子身上。
“他这是，死了？”
我盯着若小姐：“死了。”
“我想哭，可就是哭不出来，心头像是一下子空虚了，又像是被什么完全填满。”
我呵了一声，如果你能哭出来，那是我的失职。
对于工作，我自觉我还是挺上心的。
啪——
我打了一个响指。
若小姐眼泪应声掉了下来，身子先是瘫软，再是以风速奔向自己儿子：“儿子，我的儿子，你怎么这么傻？！”
“妈为什么要混出人头，妈不就是想让你有个优越的环境，什么也不差、什么也不缺的在学校里头，被所有人都能瞧得起嘛！”
“为了你，妈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你，我就只要我的儿子。”
“若小姐。”我打断她的悲伤。
“等下，为什么我能感受到这些痛苦？”若小姐突然醒悟过来，捂着心脏，承受它给的锥心之痛，“你为什么要还给我？”
“......如果可以，我宁愿无知无觉活下去。”最后一句，若小姐几不可闻，可我还是听到了。
这就是，人性最自私的地方。
哪怕是最爱的，那里都会存在一道只有自己能打开的枷锁。
“还给你？”我像是听到一个可笑的词儿，缓缓转身。
“上帝喜欢给予，而恶魔偏爱交易。”
“连上帝都不做的事，你以为我就会做？”
“......”
见她还是不解，我深深勾了勾唇。
“谁让，你的儿子也找到瑰街44号呢。”
“不——”
......
一声刺耳的尖叫划过空际。
“啪——”
尘归尘，土归土，世界凝固三秒。
“有人跳楼了！”
“这不是新闻里播得逼死人的白领吗？”
“唉，还真是一报还一报。”
“......”
四、
哗啦——
门开了，我笑了。
“欢迎光临，瑰街4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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