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朵儿在睡中一下子惊坐起来,睁眼一看,村里一个她喊“大哥”的人,正掀开蚊帐。云朵儿猛地起身,好像吓住了他,他问云朵儿,“俺三婶子呢?”三婶子,是云朵儿的母亲,大哥喊她“婶子”。
这记忆宛若浪花儿,深深印在云朵儿的脑海里,其它的,竟如深沉的大海,作为背景,睡在了云朵儿的记忆深处。多年以后,云朵儿经常想起那个夏天的午后,想起那个被打扰到的午睡。
这大哥当过兵,额头上有两个花生粒大小的疤痕,上下排列,像是专门做上去的,类似于和尚头顶上烧过的戒。个头不高,瘦,油里油气的。经常来云朵儿家喝茶,母亲也经常带着云朵儿去他们家玩。他家的大嫂,能说会道,长得很齐整。
他家有簇新的大瓦房,干净的院子,比庄里其他人家殷实,而且,春种秋收的时候,好像从来没有见过他们夫妇下地。
一年夏天,云朵儿家盖房子,人很多,一天,大家吃完中饭,在院子里喝茶,云朵儿坐在门前的板凳上,听大人们说话,绿裙子沿儿,遮住了半个大腿。大哥走过去,拿手就往云朵儿大腿上摸,吓得她猛得站起身,走一边儿去了。她周围的人,居然没啥反应。
那条绿裙子,是云朵儿青年之前唯一的裙子,是那种哆里哆嗦的百褶裙。没有裙子的童年、少年期,对裙子非常渴望,云朵儿常常拿家里的床单,系在腰间当裙子,在月亮地里看自己的影子,她觉得自己穿裙子很美,风姿绰约的。
那时云朵大约八、九岁,父亲在镇上上班,母亲一个人守着她们姐弟仨,家里、地里有做不完的活计,加上母亲是一个心思简单的人,她想不到许多细微的事情。
母亲午睡,从不关门。那时候每个村都有小学,有一次云朵儿中午散学回家,看见母亲睡在蚊帐里,大哥在旁边躺着。小小的云朵儿,不明事理,多年以后,她经常想到这个场景,腹诽母亲大意,男女有别,怎么容许父亲之外的男人,在身边躺下呢?
云朵儿对这事守口如瓶,母亲去世后,她和父亲在一起生活多年,从来没有对父亲提起过,也没有提起过大哥这个人。
母亲在这些事上马马虎虎,对姐姐的管束却是意想不到的细微。姐姐没上完初中,辍学的原因,是学校勤工俭学,让学生每人交几斤地瓜干,家里没有,父亲和她商量,让她问问学校,交钱行不行?姐姐就说什么也不去上学了。
父亲上班,偏着姐姐,姐姐手里总有些儿零花钱。有一次,姐姐和伙伴们去赶集,买了一双高跟凉鞋,母亲看到了,不愿意,大声骂姐姐。云朵儿记得母亲骂得很难听,姐姐哭了,后来偷偷把鞋子扔掉了。多年以后,云朵儿问姐姐这件往事,姐姐竟然不记得了。
母亲不怪姐姐买鞋子,只怪她买高跟的鞋子,真是奇怪。
姐姐在一些事上教导云朵儿。一个月亮天儿,云朵儿在大街上和小伙伴儿们捉迷藏,村里一个光棍汉,拦住云朵儿不让她走。云朵儿把这件事告诉了姐姐,姐姐怔了一下,然后郑重地告诉云朵儿,“他再拦你,你就骂他!”
可是,云朵儿从小就不会骂人,长大了也不会,如今老了,依然不会骂人。
那个大哥大嫂,没有自己的孩子,过继的他兄弟家的,云朵儿忘记了到底是老二家的、还是老三家的孩子。
如今,大哥死去多年,大嫂还在。有一次云朵儿回老家,遇到大嫂在大街上,边抱树边看着她,眼神清澈,恍然是多年前的样子。
2023年8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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