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与麦

郑双连“嗨”发一声喊，中午喝点那点黑乎乎的稀粥汤蒙住了他的眼睛。

近百斤的最后一袋稻谷抡上肩膀，他枯黑如同老菜干的小腿肌肉涨鼓鼓几乎钻出皮肤。

生产队长捧着红皮笔记本皱着眉头盯着社员们一举一动，今年粮食减产，上面叫下来的任务还差着一大截要怎么才能搪塞过去，这作实是个问题！这伙鳖肚子见到稻谷眼睛里都快流出血来。

生产队长“咔嚓””拧上20斤的精钢铁链锁说“放工了都回去吧，分粮等到了年底再说”

这些人都站着不动，目光集中在铁链上。

队长跺着脚说：“别想了，不过年稻子不分，先得交了公粮，你们这群瘪犊子别痴心妄想，都滚蛋！”

队长早就准备好了：为避免上个星期的丢麦种事件再次发生，集体的十几个保管员都被调到稻仓了。

一想到上级说的那句“要在出事，你这个队长就别干了”他就腿肚子发软、

郑双连到家推开门，两个女儿正在炕上做晚饭，没瞧见婆娘。

郑双连问，你们娘还没回来吗？

没呢！

婆娘那头应该还在稻田里没回来，指不定要割到晚上几点，

郑双连揭开锅一看，两眼又开始发黑——照旧是一堆黑乎乎物体沉在水底。这东西他吃的吐了好几回了，吐完了还得继续吃，还有一回婆娘甚至逼着他把吐出来的秽物吃回去，理由是他糟践粮食。

郑双连不再看锅里的东西，转过头操屋子外瞧了瞧，压低嗓音：“快！二子，你去门口看看有没有人，小声点别叫人瞧见了”

二姑娘不愿意动，眼睛睁的滚圆看了看门外又看着郑双连：“爹，干嘛啊？”

“叫你去，你就去”

在灶下烧火的大姑娘明白了，站起来拍落粘在衣上草灰走到门边张望一番，朝父亲小心的摆了摆手。

郑双连伸手揣进口袋飞速拽出一把东西，扔在锅里。

两个女儿欢呼起来，郑双连吹灭了洋油灯说：“这是给你娘吃的”

半夜郑双连的小儿子准时哭了起来，婆娘仍然无法挤出一滴奶，吃下郑双连偷带回的一把稻谷没能让他及时产出乳汁，临阵磨枪的效果差强人意。

郑双连一把掀开被子开始穿衣服：“还是我想点办法把！”

婆娘不停颠动破棉絮里的儿子问：什么办法？、

郑双连没搭理婆娘。

三更半，霜下的正浓，大风中落霜的树叶如梦了，满世界没有一丝声响，一个黑影蹑手蹑脚走出村。

半个小时候迈上通往农场的土道时，郑双连感觉草鞋里藏着的脚指头都麻了。他想点起一根卷烟，但终于没把手伸进口袋。

郑双连每走一步都要竖起耳朵倾听四周未的动静，紧张到现在草丛跳出一只野狗等能把他吓趴。

猫着腰绕过守场社员住的小草棚时几乎能听清守夜人的谈话声音。张家两兄弟算得上恪尽职守了。

郑双连知道，现在是最后的机会，农场只剩下五、六亩稻子尚未收割。再过一天这样的机会就没有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也正是如此，农场的守卫几乎都被调到了稻仓，现在是农场守卫环节是最薄弱的时刻。此刻不下手更待何时。

郑双连吸取“窃取粮食的敌人”胡老三的教训，不贪多，每一住稻苗上只撤下下一小片稻谷。第二天谁也不会发现。这么一来效率就太低，郑双连几乎把所有剩下的稻苗都光顾了才收集了半袋稻子，他重要直起腰，眼前有开始发黑，垫了垫袋子的重量他笑了。看着静静站立田间的稻株第一次感到自己成了主人。

再有1个小时，天要亮。郑双连开始往回走，这时守夜人已经睡着了，他肆无忌惮得开始跑起来，

为了避免和早起的人打照面郑爽吗准备绕小路回家，西边的稻田1个星期前已完成第一拨完成收割任务，并且大集体安排社员在收割完的稻田里洒下了麦种，这时候那块地方肯定没人。

郑双连越走越快，脑子里到处都是女人饱满的乳汁和大锅的米汤。他站在麦地前边的土坡上已经能隐约看到村子里的房子的茅草屋顶。

老人说过，走夜路容易遇到鬼，郑双连兴奋过度不择路不知闯进谁家的祖坟，一脚踏在坟前的哭孙棒上，草鞋被刺穿，木桩直接钻进了脚底的血肉中。

郑双连从土坡上滚下来，慌乱中狠狠撞到了一个活人，郑双连摔了个七荤八素。

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听到一个声音破口大骂：“我的妈呀，瘪犊子，你妈了个……”只骂了一半立即住口。

郑双连以为自己撞上鬼了，想跑迈步开腿，想喊又不敢张嘴。呆呆站在当地。

一个黑影从面前的地方怕了起来，并从口袋里掏出什么东西，紧接着手电筒的光束集中到了郑双连的脸上。

队长定睛一看，撞了自己的混球正是本村最老实的青壮郑双连。这时候他正眯着眼睛，左手挡着手电光照，右手提着一只抹布袋子，袋子中间有个碗底大的洞，伸出了几支稻苗

好啊，郑双连，你私偷公粮，大罪一桩，明天就跟我去公社办公室交代清楚、

郑双连瞠目结舌这黑影不是别人，正式本生产队的队长，上次胡老三偷了几斤蚕豆就是被他抓住了，而且还罚了半年的工分，害的胡老三家一年都饿肚子。

郑双连张着嘴巴：我……我。

他想辩解什么，却找不到借口。脖子上的冷汗贴着脊梁骨往下滑，一阵风吹过，郑双连接连打了两个寒战！

生产队长叹了一口气说：算了几天这个事情我就当没看见，你快来帮忙！我晚上睡过了！马上天就亮了！

社长让开了身后遮挡的土地，地上有一个大洞。

接下来的景象让郑双连一生难忘，也间接改善了郑双连一家几年的生活。

郑双连一双眼瞪得比圆规画出的圈还圆，洞里有个圆鼓鼓的蛇皮口袋，口袋上有公家的公章——某某公社麦种。

接来来又发生了两件事：郑双连当上了粮仓的保管员，郑双连家的老三不再夜啼。

2014.11.20

————————本故事由家族中某长辈口述记载，该长辈已于2001年仙去，作者凭借残存记录整理记录。故事背景发生于农业合作化期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