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窗外夜色已暗，昏黄的路灯，照不出一个清晰的视野，只听得见雨掸树叶的声响。听着听着，忽然间就想起了“江湖夜雨十年灯”这个句子，思绪被夜雨带到了千百年前的那个夜晚。

        夜雨总是能轻易勾起人的回忆，多少情绪都会适时涌出。夜雨是情绪最好的渲染，情绪是夜雨最好的烘托，于是，一切的一切都那么合乎轨迹的发生了……

        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在德州的涪翁先生独自一人坐在窗前，木桌，木凳，木窗棂，有凉风斜斜吹过，带进来了细细的雨丝，木窗棂被打湿了，深褐色的痕迹慢慢洇开。执了酒壶，端起酒杯，将夜色下酒，酒入愁肠，就又想起了自己在岭南的好友黄几复。

        十年前一别，如今他可安好？

        从前的从前，车马很慢，离别有时，相会却无期。所以，书信承载了沉甸甸的思念，一字一句都是感情的代言。两地相隔千山万水，书信要走的很远，可思念越聚越浓，空了的酒杯轻放在桌上，一瞬的思定，慢就慢吧，远就远吧，写封书信寄去吧。匆忙的一个转身，带倒了木凳，砸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音，余音还未消绝，已拿了纸笔归来。

      “我居北海君南海”，这是多么远的距离，遥远不能见，寄语诉相思。鱼雁都充当了信使，带着一份真诚的寄托。薄酒微曛的醉眼，仿佛看见了一只鸿雁从窗前而过，连忙摆手招呼“老兄啊，可否顺路带信一封，我有好友在岭南，多年未见。”揉了又揉朦胧的醉眼，窗外只有细细的雨丝，哪有什么鸿雁，即便是有，“衡阳犹有雁传书，郴阳和雁无”啊，岭南之地，鸿雁怎么能到？岭南岭南，太远太远……

        孤灯照着夜雨，夜雨敲打着屋脊，长长的影子显得很是孤清，又斟一杯酒，虚让对面空着的位置，“老友，饮一杯”，皱眉仰首，一饮而尽。“桃李春风一杯酒，江湖夜雨十年灯”。十年之前，意气风发，在京城的日子，一起饮酒赋诗，谈心论文，好不快活。可是现在，远隔万里，千山叠嶂，穷目难望，再相见会是何时？也罢，也罢，放下了笔，续饮一杯，本是清甜的酒却在喉间逗留出了一丝苦涩之味，不禁摇头轻叹。

        这么多年，朋友过的怎么样？多年相知，知他生性清廉耿直，有没有又得罪当地的权贵？这么多年不被知遇，璞玉埋没的心情诉与谁？“持家但有四立壁，治病不蕲三折肱”，朋友的家里大约还是家徒四壁，再没其他了吧。当年的一切还历历在目，酒畅之时，你说自己不求富贵闻达，只愿所学能报效家国，年少时的一腔热血，被时态浸侵多年，今时可否冷却了几分？身在偏远，令于一县，就是有抱负也施展不开，自己的好友自己知道，那是浅滩困龙啊。可惜自己不在朋友身边，心系，心念，却也帮不了他，只有把思念和酒饮了。

        十年，十年。各自漂泊，夜雨如线，却也连不起两地的遥远，每个这样的夜晚，也只能对着孤灯想念彼此了。岭南烟瘴缭绕，野木丛生多兽迹，这样的雨夜，朋友在读书吧，当日一块读书时，相约一起施展宏图的愿景怕是不能了，朋友的双鬓处应该像自己一样也有了白发，岁月不饶人，前人诚不欺。“想得读书头已白，隔溪猿哭瘴烟滕。”就写下这些吧，让他看看写的可还相像。

        一壶酒将尽，书信也该落款。总觉得这些字句不能表达完自己想要说的话，再提笔，狠狠蘸了浓墨，却又轻轻放下。罢罢罢，要写也是写不尽的，但盼能有一日能再相见，把酒言欢，促膝长谈……

        思绪被几声浅谈打断了，窗外雨还在下着，有结伴的两个路人撑着伞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