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十月的北京火车站。
进站，出站，送行的人流熙熙攘攘。人流中，还有转来转去的警察，纹丝不动的武警，和东张西望的保安。
付正德和张大喜坐在广场西侧的花池沿上。这俩老头下了火车后就径直来到这里，歇了快一个小时了。
付正德指了指一个离他俩不远，站在路边像在等人的白领模样的年轻女子，张大喜点了点头。付正德又看了眼不远处巡逻的警察，掏出了兜里的水果刀。
俩人一前一后靠近那个年轻女子。付正德拿着刀在女子面前边比划边喊抢劫的时候，张大喜拼命拽下了女子挎在胳膊上的坤包。女子惊声尖叫，也就是一眨眼的功夫，俩人被警察、武警、保安扑倒在地……
派出所里，一个老警察眯缝着眼歪着头瞅了半天被铐在一起蹲在墙角的付正德和张大喜，突然对着付正德笑了起来，“哎呦喂，老爷子，老熟人啊！”
二
一个半月前。
离北京一千多公里的一个小镇敬老院里。
付正德和张大喜在帮同屋一个瘫了的老头拉完屎后，坐在活动室里一张破旧的长条凳上抽烟。
“唉，你说，那里面真的那么好？有肉吃？不干活？”张大喜一脸羡慕地问付正德。
“那还能骗你！你要相信，跟我走就行了，问那么多干啥，咱这几天凑够了路费就走”，付正德一副不容质疑的表情，“再晚，就赶不上在里面过年了。”
三
三年前。
北京。
65岁的付正德因为村里克扣了自己几年的贫困补助来到北京上访。
上访前，付正德已经穷困潦倒五六年了。他小时候念过几年书，认识字，但是因为家里穷，一直没娶上媳妇。他种过地，养过鸡，学人做过小生意，但是都失败了，钱被折腾个精光，只好跟人出去打工。再后来年纪大了没力气打工了，就回到村里，靠着捡垃圾有上顿没下顿地活着。
有人告诉他，他这个情况可以申请五保户，国家是要给补助的。他到村里去问，发现村里几年前就把他列为五保户了，但是因为他老跟孤魂野鬼一样四处晃悠，所以补助一直没法发到他手里，那个胖胖的村会计还告诉他，要发也只能从今年开始发起，以前的是不给补的。他吵了几次吵不过，一气之下来到北京上访。千辛万苦到了北京，上访的门还没摸到，就已经身无分文，只能靠捡垃圾保证自己不被饿死。偶然间，他在一张旧报纸上看到一则新闻：一个病人为了治病，犯罪入狱，监狱竟然给他治病。“这是个方法啊，我死都不怕了，还怕进监狱吗？”他决定抢劫。他把一把捡来的小水果刀揣在兜里，“抢劫，应该是要拿个家伙事的”。
他的第一个抢劫对象是个正在买矿泉水的警察。“抢警察，一下就送监狱了，省事”。没想到他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还没等走到跟前，买完水的警察就转身走了，他没追上。
他又瞄上了一个正在取款机前取钱的中年妇女。那个女的取完钱刚一转身，付正德凑上去，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刀子，“抢劫！”“神经病！”妇女扬起手里的皮包打了付正德一个踉跄，骂骂咧咧地走了。
“找个年轻点的，就是挨打，也能轻点。”付正德在火车站广场边上，盯上了一个背着背包的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把包给我”，付正德在女孩后面连喊了几声，女孩都没有听见。他伸手去拉女孩的背包，这下女孩感觉到了，大叫起来，警察很快跑过来，按住了正在和女孩拉扯背包的付正德。
在火车站的派出所里，警察清点了女孩包里的物品，手机，iPad，钱包，估价九千多。
两个月后，北京铁路局运输法院审理后认定，付正德的抢劫行为由于意志以外的原因未能得逞，属犯罪未遂，鉴于他归案后态度较好，判处有期徒刑2年。
付正德如愿以偿被关进了监狱。
四
付正德在监狱里过得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好。
监狱给他发了衣服、被褥、鞋、生活用品。一日三餐按时吃饭，老年犯人每天早上还有一个鸡蛋。进监狱不久他还吃到了肉，他已经两年没吃过肉了，他细细砸吧那两片肉的时候，周围的犯人都在笑他。
更让他高兴的是，监狱规定，60岁以上的犯人不需要劳动。付正德每天按时起床，吃饭，睡觉，读书看报，还养成看新闻联播的习惯。三个月，付正德胖了十斤。
监狱里什么都好，唯一让他不高兴的是，他被减刑半年。
服刑一年半后，他出狱了。“监狱也不要光吃饭不干活的人。”对他的减刑，他有着自己的理解。
村里派人把他从监狱接出来后，直接送进了镇上的敬老院。他的五保户补助变成了他在敬老院的生活费。
五
敬老院的条件和监狱根本没法比，房子破破烂烂，吃的也差。
好在和他住一屋的两个人还不错，特别是一个叫张大喜的，和他很聊得来。
张大喜比付正德小五岁，以前并不认识，他的情况按理说应该比付正德好很多。他有三个儿子，都成了家。老伴死后，他就这个儿子家住一个月，那个儿子家住一个月，住了不到一年，几个儿子儿媳都有些嫌弃他，经常当着面数落他，偏偏这个时候他自己不争气，生了场病住了几个月医院，这下好了，几个儿子因为医疗费彻底吵翻了脸，没人愿意把他接回家了。后来还是二儿子出了个主意，找了个路子把他送进了敬老院，费用兄弟三个平摊。但是自打他被送进敬老院，三个儿子就再也没有露过面。
张大喜生性懦弱，在几个冷言冷语的儿子面前大气也不敢出，只能自认倒霉，天天唉声叹气。付正德没少因为这个笑话他，“别看你养了仨儿子，最后还得靠国家把你养着”。
张大喜知道付正德蹲过监狱，也听他说过监狱里如何如何好，但是一直觉得他在吹牛。付正德被安排和他住一间屋子时，敬老院的院长专门把他拉到一边，说付正德这个人鬼点子多，去北京上访过，是县民政局长专门交待要看住的人，让他平时多盯着点付正德，有什么异常情况及时报告，院长边说边把一包抽了一半的烟塞进他的手里。
六
和付正德、张大喜同屋的那个老头一天晚上睡着后就再没醒来。
付正德和张大喜看着殡仪馆的人进屋把死人抬走的时候，都觉着晦气的很。
没几天，那个空着的床位上又安排进一个老头，这个老头半身瘫痪，只能在床上拉屎拉尿，臭的房间里根本呆不下人。
因为敬老院里护工少，平时伺候这个老头，给他端屎端尿的活就落到同屋的付正德和张大喜头上。
没几天，俩人就受不了了。
张大喜开始时不时就让付正德讲讲监狱里的事，张大喜的好奇心也让付正德动了念头，他想再回到监狱里去，这次他要拉上张大喜，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手脚愈发不利索了，他怕他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一天晚上，俩人偷偷溜出了敬老院，往火车站方向走去……
七
付正德、张大喜持刀抢劫案开庭的日子，距离春节不过十来天了。
法庭上，法官宣读判决书的时候，穿着印有看守所字样干干净净棉袄的付正德，偷偷瞄了一眼站在边上的张大喜，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后记
我只想说两点。
这个故事来源于一个真实的新闻故事。
这次作业完成得十分痛苦。对于一个写作新人来说，这次作业真的像一座山。不过，现在这座山被搬走了，我可以安心享受春节假期，然后等着王佩老师和各位网友的批评意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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