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

1998年去西安出差，因工作关系在那里呆了一段时间。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认识了一个人。当时挨得比较近在酒桌上，那天晚上喝的比较多，也可能是说的话彼此印象不错，饭后茶馆聊天时竟断断续续的和我说了他的经历。我是真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的复杂和惊心动魄，他30多岁的年纪。他说他当时是一个催收高利贷欠款的，误入这个行业干了差不多有十年，没有人知道他其实还是一个富二代出身。当时就是因为他爹的一句话让他离开家门自己去闯世界，要做出一番事业让他老子瞧瞧……他说他永远忘不了那天他约几个朋友在家吸毒被他爹撞见一脚踢翻在地大声斥责滚出家门的情形。他去了北京。像他这样的公子哥，从没有这样独立面对社会过，离家后的困难可想而知。随身带的5000元很快就没有了，没有办法，在大街上转悠了半天找到了一个小区保安的活。一个月800元，能填饱肚子了，虽然整天和几个老头倒班他从不多说话。直到有一天小区一个开宝马车的女人因为他开蓝牙门稍晚了骂他说，这么个大小伙子不长眼连广州的#都不如了呢……他冲过去就一顿乱拳然后头也不回就走了。

广州的大街上人来人往，他想了很多之后去了一家夜总会。20岁的他长得帅气因为练过散打身材看起来很棒。夜总会的经历让他接触了最真实的社会，形形色色无所不有……他看场子跟喝醉酒的客人打过架，还为被横刀夺爱的哥们出过气打过人……他不知道他背后的一双眼睛盯了他好久。那是他月薪1200。直到有一天，他接过一把刀，还有一个信封里面有10000元现金，一张纸条上写着去找谁要回欠债……头一次得手他兴奋的一晚上没有睡觉，他脑中浮现的是砍人的画面，现在虽然手中在数着这10000块的钱，他的手一直在哆嗦着，好长时间都没有适应过来。后来，他就习惯了，这样的事情越来越多，他的银行卡里的钱也越来越多。相比以前800、1200，现在卡里有几十万，他的心膨胀了，除了老板谁都没有看得上。

直到有一次，他才知道他的差。

那天他和七八个人一起去一个大老板那里要钱，到了他的办公室说明来意后，那人很爽快的答应说让他一个人去隔壁取钱100万。他想也没想就跟着过去了，结果刚一走出门就被一群黑衣西装的人一阵乱刀砍，说着他掀开衣服后背，真的是有七八刀刀痕隐约可见，只不过现在全被文了图案。可他带去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去帮他，全跑了。当时要不是他从二楼跳下跑了，说不定就被砍死了也不一定呢……

人间正道是沧桑

后来他的老大救了他，一起吃饭时跟他说起这件事。从包里取出一张银行卡，说里面可能有十几亿吧，可他最多几十万。老大说，钱这个东西永远都是赚不完的，可你要是没有兄弟帮你，你自己单打独斗永远不可能有成功的那一天。你要学会分钱，要心里有其他人，要不然，你是做不成老大的，也就赚不到大钱。你还别说，人有的时候就得需要高人点拨。从此后，他把这个牢记在心。

此后就不用多说了，他老大让他带了几个人的团队，他也赚了好多钱……一直干了差不多十年吧。后来他和他的前妻甚至还在西安开了一家店，做本分生意，期间有了孩子。不过他谁都没有告诉他在广州干的这个事情，他说他不想让家人担心他。

促使他最终决定退出这个行业的事，是一件让他想起来极为后怕差点丢了命的事。在西安呆了有差不多半年后他就又回到了广州。我问他为什么又回去，不是开了店离开了这个行业了吗？他说他当时还是受不了按部就班的那种日子，在风口浪尖上惯了一下子停住得需要一个急刹车的转折点吧……就那次他带了三个人去一家普通的人家里催收。那人要求他跟他去银行取钱去。看他很普通当时没太在意，就跟着去了。当走到他家大门开门后那人回头开了三枪给他。也许是紧张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只响了一枪打中了他的前胸……他撩起衣服我看到了一个愈合了的伤疤只不过被文上了一个狼头盖住了。他是怎么被救的他没说，当时只看见他吐了一口烟，脸上少有的他这个年纪的沧桑。

我说你既然当时还想着这个行业，那为什么不拉一帮人自己另立门户单干呢？他咧了咧嘴笑了笑，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个行业根深蒂固水深着呢。他们才是真正的老大黑社会，我们挣得钱再多也永远不会多过他们。他们就是把你当个马仔替他卖命的，也不会让你出头的……

后来都没有说话各自想着事情。快到茶馆打烊时，他又说他其实得了一种不治之病医生说还有一两年的活头了。他也感觉不大好，年轻时作践的身体健康状况出了大问题。没大有人知道他这些过往也算是有个人听他倾诉了，他心里好像放下一点东西了。当时我的安慰都不知如何说，临走的时候他拍拍我的肩膀说这两年在西安认识了一个精通佛法的师傅，告诉了他很多道理。他不执着，一切随缘。我们就这样握手告别了。我知道可能以后再不会相见，我们的交集仅此一晚。

人间正道是沧桑

自此后业务结束再也没有去过西安。也就没有了他的任何消息。

好多年之后再回想起这个人，和那晚他说的他的经历，仍让我觉得这个世界的复杂和多样。每一个人都处在不同的行业里，就像在不同的空间维度里生活一样，你不深入进去永远是雾里看花总是隔着那么一层。但我仍觉得，不管从事什么行业，做什么生意干什么工作，最后的结局一定要好，走正道还是好的，人毕竟不能整天过着颠沛流离刀头上饮血的日子。再黑的人再大的老大也有金盆洗手的那一天。

人间正道是沧桑

天快亮了，太阳就要升起了。能静心的吃个早餐就很可贵。毕竟人间正道是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