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纪即将走到尽头，在这个时刻所有人都兴奋异常。因为这不光是一个世纪的结束，更是新的一千年即将到来，大家把这年的元旦叫作千禧年。
可大家又在恐慌，恐慌源自一个古老的传说。相传每一个一千年结束的时候遥远的天际会裂出一道缝隙，千年虫会从天空的那道裂缝里钻出来吃掉整个世界。电视里总有一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在大肆评论世人的无知，反复地强调着千年虫只是一个传说。千年虫当然只是个传说，和所有让人发家致富美梦成真的传说一样都会让人充满幻想。艾苦苦反倒希望传说是真的，如果真的有一条千年虫从天边出来吞下这世间的一切该多好。
艾苦苦对身边的一切失望透了，寂静的田野被填满了沙石建起了工厂。那些工厂的窗户彻夜明亮，巨大的烟囱吐着黑烟从未停歇。艾鸿的形象也在艾苦苦心里走下了神坛，如今的艾鸿看不出任何可敬之处。此时的月亮湾不光是歌舞厅更是个赌场，甚至还有妓女在这里出没。她们从祖国的各个地方赶来，带来了大麻和性病。村庄里住满了天南海北来的工人和投机者，村民们一跃成为打着麻将收取房租的房东，大家愿意用新鲜的空气和清澈的河水作为交换。看不见的火种在村民与外来者之间传播，所有人都成了艾鸿。
艾鸿被警察带走了，事情的起因是一个来自西川[U6]的小个子工人在二十世纪的最后一天下午来到月亮湾，坐在老虎机前输光了自己半年的工资，小个子工人一怒之下报了警。那几台老虎机被警察用铁榔头砸得粉碎，舞厅的门上也贴上了封条。艾鸿被带走的时候艾苦苦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丝毫情绪。舞厅里一片狼藉，艾苦苦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他坐在椅子上闭起了眼睛。
艾苦苦坐在房顶上，他头顶是一轮皎洁的月亮。远处一列火车呼啸而来，火车在田野上奔跑带起了一阵风，吹起了田野里的落叶，惊醒了沉睡着的鸟。火车上坐着艾兽医和马女士，还有年轻时的艾青和艾鸿。还有小蝶和她的父母，还有洋洋姐和黄三。他们有说有笑地坐在火车上从艾苦苦身边呼啸而过。艾苦苦追赶着火车，喊着他们等等自己。
“丁零零”，电话的声音响起，艾苦苦从梦中惊醒过来。自己还身处在月亮湾里，还坐在那把椅子上，没有火车，没有田野，什么都没有。
“喂，你好。”艾苦苦接起电话。
“是小蝶吗？”艾苦苦有种预感，他感觉到这是小蝶打来的电话。
过了许久之后电话那头传来了小蝶的声音。“艾苦苦，你知道外面下多大的雨吗？”
“小蝶，你在哪儿呀？”艾苦苦着急地问。
“艾苦苦你知道外面下多大的雨吗？”小蝶在电话里哭了起来。
“小蝶这么多年你去哪儿了？还在北京吗？”艾苦苦急得原地转圈。
“艾苦苦，你都不知道外面下多大的雨。”艾苦苦没来得及继续问她，电话那头就已经挂断了。
凌晨十二点的钟声敲响，二十一世纪来了。这个时刻全世界都在庆祝，整个世界都在燃放烟花。
艾苦苦坐在月亮湾里，手里拿着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已经将电话挂了。
窗外欢喜的村民放起了烟花，烟花升到高空炸开，顿时火光照亮了整个二十一世纪的黑夜。
艾苦苦放下电话喃喃自语：
“是啊，我都不知道外面下多大的雨。”
他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真好看呐！这漫天烟火。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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