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二伯是家里的长工,是三十年前来到萧红家的,在萧红家一做就是三十年,而且没有工钱,只提供食宿。食的是残羹剩饭,住的也是没有固定的居所。
唯一的家当是一床被角往外流花的被子、一个在角上哗啦啦往外流着荞麦壳的枕头。三天两头要用针线缝一次。
身上穿的是爷爷压在箱子底下前清的旧服,既不是长衫也不是短衫,和尚看了像和尚,道士见了像道士。
头上戴着一顶没有边沿的草帽,脚上穿的鞋子,不是前边掉了底,就是后面缺了跟。
骨子里他很自卑。可是却又总在寻找尊严,想要得到别人的尊重。比如他走路时,虽然前掌掉底后脚缺跟的,可是一走起路来“两个脚跟非常有力,打的地面咚咚的响”,好像一位大将军。
有二伯喜欢别人叫他“有二伯”“有二爷”“二东家”“二掌柜”,一听见这些称呼,他就笑逐颜开。在这些称呼中,他觉得他得到了尊重,得到了别人的肯定,认可。他觉得他有价值。
有二伯最忌讳别人叫他的乳名“有子”,当街上的小孩子在他背后一边扔石子,一边嘴里喊着“有二子”“大有子”“小有子”时,“把他气得像老母鸡似的,把眼睛都气红了。”他是一定要追打的,直到那些顽皮的孩子改了口叫“有二爷,有二东家,有二掌柜的,有二伯”才作罢。
和有二伯同一阶层的老厨子要是叫他的乳名,他不单是生气,而且要骂的,或者要打的。他对这些称呼的介意,真正的表现了他既自卑却又希望能够得到尊重的内心。
然而有二伯寄人篱下三十年,还一无所有,生活的重担压在他的身上,苟活都已不易,谈何尊严和人格,于是渐渐心灵扭曲,性情古怪。
有二伯宁愿跟天上雀子说话,跟大黄狗聊天,走路的时候,一块砖头碰痛了他的脚,他都要把砖头拾起来,跟砖头讲上一大堆的话,才会顺手把砖头抛开去。
但是一和人在一起,有二伯就一句话也没有了。就是有,说的话也是很古怪的。
当萧红的父亲打了有二伯一顿时,有二伯要去上吊,要去跳井,可是始终还是想要活着,还是害怕死去,也就只是作作样子,他反复的自杀行为,也只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存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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