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兰上来了。伸手就把床上的东西抱起来，理一理都堆在旁边的凳子上，说：“晚上在这睡，挺暖的，都晒过。要不，在那边后边睡也行，他们还在后边老屋睡。”
“那是留给他们的，就算了吧。”
她把包卸下来，坐在床上，这真的是张木床，实实在在的床，三面都是墙，前面一边是高高的柜子，一边是大方凳堆着被子，很有安全感。她仰面倒下去，被子也挺厚的，还有阳光的香味，边上又堆着东西，重重叠叠的拥挤，暖和实在。
却没有了当年那份雀跃的欢喜。
傍晚，小义回来了，小四在上面清晰地听见母亲和小义说话，屋子有回响，很大空洞的感觉。母亲问他岳父怎么样，他说暂时没事，能过年，医生说的。他的语气高扬，很高兴的样子。问春荣呢，说她晚上要照顾她父亲。母亲说小四回来了。
小四走出去，在楼梯转弯处看见母亲一手拿着一棵青菜，是刚从菜园揪来的。另一只手插在围裙后面的衣服口袋里，让她的围裙都掀起来了，像奶奶以前一样，鼻尖吊着一粒亮晶晶的清鼻涕。新房子的楼下通风，母亲站的地方像站在荒野里，风呼呼的，她的头发在风里飘着。
小义笑着说：“小妹，借了你的钱，我现在没钱还啊，今年也没做几个月，生意不多。”
小四说：“没关系。”她也没打算要那个钱，也不会去提，如果家里有什么事，大概轮不到自己说话。
桂兰的脸一沉，仰着头对小四说：“你哪急着要钱用啊？现在哪里有钱？”声音有点粗，把目光在屋里转转，“这房子还要花钱装修，也还要买些东西，人家都有冰箱空调了。”小四缓缓往下走，楼梯有点暗，她怕踩空就下去了，扶着栏杆，冷冰冰的，里面是空心的。一层层下去扑面而来的风一点点大起来，冷嗖嗖的。
“我没说现在要啊。”
小义心情很好：“老娘去烧饭啊，我晚饭还没吃呢。”啪嗒把楼梯上灯开了，跟她说，这个开关开中间的灯，往上有两个开关，一个开上面的灯，一个关这个的灯。
桂兰转身去厨房，老娘临去给了小四一瞥，那一瞥，严厉，冷峻。
小四看着母亲的背影，心里叹了一口气，她还没我懂她儿子，他不过卖个嘴罢了，心情好年年都卖个嘴，仅此而已。像当年对二姐一样。谁知母亲就急着跳出来，这么多年了，她还相信着他的话。她只能相信。
其实，小四是无所谓的，她的这个钱和二姐的性质不一样。
站在楼梯口，瑟瑟寒风满院来，从这里挤着出去，呼呼地，让人发抖。
点灯了，钢筋水泥的屋子很亮，说话的声音都响亮了很多，尤其母亲，嗓门都像高了一个调，小义的嗓门，高声的时候像坏了琴弦的乐器走了调，呕呀嘲哳。
嫂子只在早晚出现，昙花一现一样，一晃就不见了。她低着头贴着墙边走，好像这个家还不是她的家，没主人的那种气质，喊她一声就微微抬头，微笑嗯一声，脚底下还是匆匆地，过去了。桂兰说要回娘家照顾她爸去，比以前好些了。
底下待着冷，小屋就待在床上有点闷，小四想出去转转，村里里没得转。问鹏鹏：“听说现在边上在开发玩的地方，你知道吗？”
鹏鹏是最开心的，大约和自己小时候盖新房子一样的开心。看到他开心，桂兰向东就有幸福感，小四也高兴。有这个孩子，桂兰向东以后至少是有着光的。
鹏鹏说：“后面有三道崖。”向东说：“那个地方不好走，冬天也没水，看不到好玩的。”
鹏鹏说现在修了路有车能上到山腰了，不过现在看不到瀑布了。往西有钓鱼寺，那个很多年了，现在火了，去的人很多。向东说往上去伏虎谷的方向，不错。
“爬山算了吧，我一个人去，出来一条狗我大概就吓死了。”
“学校附近有人投资修了老街，不过年底人太多了。可以玩玩。”
趁着在家，先去钓鱼寺玩玩吧，骑车去。鹏鹏说，他也去，正月里人更多。
骑车去，好久没骑这么远了，而且还是沙土的公路，骑起来真热乎。
谁知人也很多，大约是打工的人回来敬香的。这寺修造在河边一块大石矶上，现在河水很前，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沙滩，大家都把车停在沙滩上。寺庙不大，回旋的地方都不够，又不烧香，感觉见了佛面不大好看，就在外面转了转回去了。
隔天他们一家三口去看他们鹏鹏外公。小四自己坐车去看那个古镇。老镇说原来就有的，住了人，有个有钱人在外见了世面出钱开发，仿照人家，把住户迁出，里面就留一些仿古的小店，一些类似家庭博物馆一样。只是穷乡僻壤，交通不便，周围没有其他景点，又没有形成旅游热点气候，在本地热了一下，没收回成本。现在不要门票了，本地人周边人过年也没有什么好去处，还是不少的，摩肩擦踵的。
石板街，木质小楼，板门，板门后木制高柜台，或者门前小摊位卖小小油纸伞小饼子酥糖，店小二的打扮小家碧玉样的微笑。走走还挺有意思的。人太多，不能往回走。
一个空地上有一个戏台，唱着地方戏《梁祝》，戏曲真是有意思，就凭那么几个人往那一站，那个衣服装饰就知道是哪一曲。小时候听说后边大的晒谷场唱过戏的，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还有舞狮子，都没见过。还是以前过年热闹，现在他们看电视打牌喝酒吃饭，她们只是后勤。
小四在空地后缘找了个水泥墩坐了，看戏的人不多，多数站站就转走了。但唱的人好像和故事里人融为一体一样，唱得很投入。太阳照着暖洋洋的，后边还有一个个摊位卖炸串烤肉烤红薯东西，生意不错。过年就该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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