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记小词数首，语及金庸小说。眼前景物，掺杂书中流年，史籍无可考，闾巷未流传，谰言相混，臆想无端，皆未措意焉。是予之心，茫昧久矣，不知其谵妄尔。 初中始读金庸，孤漠少年，一书在手，愁癖顿消。中年以后犹时一翻阅。耽溺既深，易生恋慕。出门见某山某寺，望空捉影，揣心附会，挦撦不经之谈。干宝搜神，聊斋说鬼，率莫须有之事，犹欲问诸水滨。人鄙薄之，亦其宜也。 夫金庸小说，一义隐约可见：天道好还，惟问善恶。恶尤有报，无逃之者。时见造物面目，狰狞诙谑，两而兼之。武林雄豪，赫奕当世，忽败亡于江湖儿女之手。乍生倏死，诡成俏失，斯可畅心遣怀，有过屠门而大嚼之快者也，虽不得饱，暂谙肉味。予嗜好之偏，怀抱之陋，顾不足为人言。惟自思之，难忍笑尔。 世事多舛，曷其有极。悠悠苍天，宁有之乎？哲人大匠亦难免着此念者也。老子论空诸妄，犹曰：“天道无亲。”孔子不语神怪，亦曰：“其如命何！”况凡人俗子哉。人间难寻善恶之报，遂寄望尘外之莫须有，偶尔自欺，其可恕乎？
贺新郎 春节归乡，登后山，过枯涧，皆杂木悴石。少日恣虚想，谓武林争斗之场，善者胜，恶者败，臆指随心，各安其命。丛草之中，犹约略可辨。
涧石纷千状，似规摩，喧豗剑客，翻飞指掌。畏说嗫嚅星宿老，足爪偏工踉跄。搔不及，一身奇痒。谁掉鲜卑王者舌，有吐蕃僧也言多诳。时一露，诙谈相。
僵松秃桧呆相让。探杈丫，如撑忽拒，欲拏还放。化作天龙飞食肉，嘶过浮岚虚漭。看吞啄，时来时往。恫骇张惶年少日，只林魈树鬼同狂宕。山风疾，如浪响。
（《天龙八部》第四十一回：“游坦之精神一振，继续说道：‘...又听说西域星宿海的星宿老…星宿老…星宿老…那个星宿老…’，突然间话到口边，才觉得不对。”）
水调歌头 苏州西山岛，入湖心数十里，昔无桥通，而人家殿阁纷然，不似慕容氏燕子坞参合庄乎？往日读天龙八部，甚爱段誉鸠摩智初遇阿碧阿朱一段。
谁在姑苏住，流裔若浮菱。三三两两归棹，花屿不呼鹰。暂作蜗潜蠖屈，欲问寒葩炎卉，帝胄亦无凭。藕径徒参合，忙煞吐蕃僧。
拾菰米，分饧蜜，晒鱼罾。良辰社日将近，饷客有荷羹。此地千家燕语，犹说双鬟朱碧，还着太湖缯。一丐鹑衣结，部曲勿相憎。
满庭芳
华山南峰有思过崖，近人杜撰之地名。徘徊久之，曰：颇愿一识风清扬。归途记此。
点窜溪崖，妆涂门户，来听山鬼揶揄。奇谋宝典，一吷若蓬蘧。无复少年戏谑，挟长铗，未遽忘诸。愁相笑，蠢牛木马，真钵可传欤？
当垆。谁共饮，是红线女，叱昆仑奴。峭识飞仙语，珠玉霏如。莫道此生憔悴，斜阳下，暂了须臾。逢人问，华阴道上，曾见汝来无？
（风清扬曰: 大好一块材料，被岳不群教成了蠢牛木马。）
忆旧游
思过崖接长空栈道，奇险峻绝，一时无两。翼石壁有字迹“风清扬”者，实未见之。
湱然天风落，石栈空翻，苔径虚缠。但仓皇一瞥，讶三秦烟碎，九折河干。相寻跫音空谷，口舌各斑澜。怅宗派偏歧，年光佻诡，儿女憨顽。
生还。应无恙，又素练鹰飞，落叶松寒。哀响摇深壑，是诸酋犬嗾，未饱飧盘。人言雨窠风窍，指划尚巉巉。剩一緉芒鞋，千峰独下，谁与看？
病中杂记。春节染流感，复病咳，自二月二十一日至三月十七日，牵缠未绝。其间因家事归鄂州二日，稍痊可复移住淀山湖。
3/30/2018
自合长桑药，无烦扁鹊医。不堪沙蜮射，空作介龟疑。吴岫初青日，春鸠欲化时。尚怜居近水，葭苇各横欹。（自购双黄连与止咳糖浆，翼能自愈。盖医院排队，动辄五、六小时，倘非将死，未敢擅入焉。《抱朴子》：“龟鳖鼋鼍之鬼，令人病咳。”）
着枕如枯木，真无一用身。不言宁托梦，未肯遽求人。余粒荒田冷，空枝啅雀贫。谁能传鸟语，随意说新春。
少语多忧思，纷缊雾四围。翻嫌人病剧，方识岁寒威。鲸海波光浅，星辰翅影微。偶然成好梦，啼鸟莫衔飞。（梦中越海而飞。此景昔亦有之。）
不觉昏如许，斑斓骇鬼狐。夜长知梦苦，风冷觑人孤。落月过千巷，繁灯曳四隅。作诗无好句，耽却睡功夫。
倏忽炎寒变，张惶杳漠昏。墙欹如可怪，窗暗欲相吞。篙楫幽冥水，星芒上古魂。颠连来可悯，风物尚能言。
向来荒野住，多耐冷风侵。犹是江南客，难为泽畔吟。田塍生菜甲，村肆卖苔心。差似家乡味，鳊鲂亦可寻。（淀山湖有菜苔，土语曰菜节，较瘦而略青黄。昔以为故乡独有。）
起蛰初惊候，冬心冻渐开。相寻蓬岛客，为谢洛阳才。月似吴娃出，江从楚国来。沙痕如雪卷，暂歇不须猜。（三月十七日李凡来访，是初愈时。）
此生常在病，何日不非刑。衣上春寒重，江间蜃雾腥。每来愁鬼呪，谁复问参苓。欲渡沧冥海，洪波百丈青。
诅楚知秦诈，囚尧到舜年。嫚书欣异说，哑梦畏深渊。岸浅寒潮逼，灯繁薄雾牵。将心托孤月，容易不成眠。（苏轼《诅楚文》：“吾闻古秦俗，面诈背不汗。”《竹书纪年》：“昔尧德衰，为舜所囚。舜囚尧，复偃塞丹朱，使不与父相见也。”）
颇喜诙谈巧，能消恍惚愁。鲛珠靡所计，犀象乐相投。一海无咸苦，三山足荡浮。群飞尤善语，还见翼人不？（病中检《洞冥记》《十洲记》。“支提国人取犀象相投掷为乐。”“勒毕国人长三寸，有翼，善言语戏笑。”“扶桑…东复有碧海，水既不咸苦，正作碧色，甘香味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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